此刻,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口,一个瘦削的身影正焦灼地在黑暗中来回踱步,不时伸长脖子望向村口的方向。
那是傅遮危的母亲,董玉兰。
她显然等了很久,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旧棉袄,寒风吹得她不住地哆嗦,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白。
看到傅遮危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,董玉兰那颗悬着的心猛地落回了肚子里,她几乎是踉跄着迎了上去:“遮危!你可算回来了!跑哪里去了这么久?清清她、她下午又烧起来了……”
她的声音在触及儿子怀里那堆东西时,戛然而止。
昏暗中,她看清了那油纸包的形状,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肉香,甚至瞥见了那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铁皮罐子……
董玉兰的眼睛倏地瞪大,脸上血色瞬间褪尽,一股难以置信的惊骇攫住了她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,指着傅遮危怀里的东西,一向温婉知礼、就算日子再苦也尽量维持着体面的董玉兰,声音陡然拔高:
“——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?!!”
“遮危!这些……这些得花多少钱啊?!我们哪有钱买这些东西?!”
面对母亲的质问,傅遮危紧抿着唇,没说话。
他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,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。
他一言不发,绕过惊慌失措的母亲,沉着脸,一口气将所有东西都提进了昏暗的屋子里,“砰”一声放在了那张缺了腿、用砖头垫着的破桌子上。
不等董玉兰再次开口,傅遮危已经反手将她一把拉进了屋子。
屋内的光线比外面更暗,只有一盏为了省油而捻得极小的煤油灯,在桌角散发着豆大的光晕,勉强勾勒出屋里家徒四壁的轮廓。
傅遮危转过身,从口袋里,掏出那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。
他将纸包递到母亲面前:“妈,先别问,这是退烧药,赶紧去给清清喂了。”
董玉兰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小小的油纸包上。
药?
她的心猛地一跳。
可随即,她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扫过桌上那堆东西——那散发着诱人肉香的五花肉和猪脚,那圆滚滚、透着青光的鸭蛋,那鼓鼓囊囊装着精白大米的布袋,还有那个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显眼的红色铁皮罐子……麦乳精!
这些……这些东西……遮危他……
她苍白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,无数的疑问和担忧堵在喉咙口,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儿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?这钱是哪里来的?会不会是……
然而,当她的目光再次对上儿子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时,那些到了嘴边的话,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。
最终,董玉兰什么也没说。
她颤抖着手,接过了药包,然后转过身,步履踉跄地朝着里间——傅清清的房间匆匆走去。
那所谓的房间,其实只是用破旧的芦苇席勉强隔出来的一小块空间。
泥土夯成的墙壁斑驳不堪,寒风从墙缝和屋顶的破洞里“呜呜”地灌进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十五岁的傅清清就躺在破木床上,身上盖着一条打了无数补丁、棉絮早已板结发黑的破旧棉被。
家里唯一一个铁皮做的简易烤火炉,就放在她的床边,里面燃着几块劣质的煤炭,散发出微弱的热量和呛人的煤烟味。
但这微不足道的热量,根本无法驱散这房间里如同寒铁一般的冰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