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容景和离这件事,比我想象中的容易许多。
我只是略略向他提及宋和音上过洋学,尊重新法。
他便派了小厮去处理,不出三天,我便拿到了离婚证。
离开容家那日,春光正好。
我捏着春红的小脸,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,笑着与她道别。
“站住!”
宋和音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针。
她扶着腰缓步而来,身后跟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家丁。
“开箱查验。”
她指尖轻点我的包袱,“谁知道会不会夹带容家的财物?”
“少夫人带的都是自己的物件!”
春红急得直跺脚。
“她?”
宋和音轻笑,“一个贱婢生的女儿,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?”
她突然厉色,“春红,别忘了你的卖身契在谁手里!”
我按住春红颤抖的手,默默解开包袱。
母亲的玉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,却被她一把夺去。
“这是我娘的遗物。”
我盯着她捏着玉镯的指尖,“她用自己的月钱买的。”
“现在容家是我当家。”
她凑到我耳边,呼出的热气像毒蛇的信子,“我说它是赃物,它就是。”
我忽然提高声量:“容家在海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。
新妇还未进门就把原配送官,宋姑娘好大的威风!”
围观的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。
宋和音眼底闪过一丝阴鸷,旋即又挂上那副甜得发腻的笑脸:“姐姐说得在理呢~”她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衣襟上绣的缠枝纹,“只是这蜀锦的料子,这苏绣的针脚,总该是容家的吧?”
她忽然凑近,身上浓郁的玫瑰香熏得人发晕:“姐姐向来最重名节,想必…也不愿穿着容家的衣裳踏出这个门吧?”
尾音上扬,像毒蝎翘起的尾针。
“容景知晓你这般作态么?”
我平静地望着她。
“我与夫君夫妻一体,我的意思自然是他的意思。”
她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,腕间金镶玉的镯子叮当作响,“姐姐莫不是以为…夫君还会为你说话?”
我抬手解下第一颗盘扣时,春红扑过来要拦,却被婆子们死死按住。
宋和音突然抚掌娇笑:“姐姐果然风骨铮铮!
待会儿赤足走在大街上,想必能赚足称赞呢~”我不愿再与她纠缠,只想快速离开容家。
“老身竟不知,容家何时改姓了宋?”
朱漆大门轰然洞开,婆母拄着沉香木拐杖立在晨光里。
孙妈妈搀着她,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:“大清早的,唱的是哪出?”
宋和音脸色霎时惨白。
“婆…婆母明鉴,儿媳只是怕陈姐姐不小心带了不该带的东西…绣芸四岁就在我膝下学规矩。”
婆母的拐杖重重一跺,惊飞檐下麻雀,“你是觉得老身眼瞎,还是容家祖训有错?”
宋和音膝盖一软,差点跪倒:“儿媳不敢…不敢?”
婆母冷笑,“老身看你敢得很!”
她突然用拐杖挑起我放在地上的包袱,母亲的玉镯滚落出来,“这镯子是我赏给绣芸娘的,你要不要也查查老身的箱笼?”
宋和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,连发间的金步摇都晃出了虚影。
“滚回你的院子去。”
婆母转身时,沉香木的香气混着药味飘来,“记住,只要老身还有一口气,容家就轮不到你指手画脚。”
宋和音踉跄着退下时,我注意到她死死攥着帕子的手——鲜红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