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柳州转身撞见景言澈,莫过于大白天撞见鬼。
真是惊悚过头了。
景言澈也不恼怒,嘴角轻笑:“孤这几日也想通了,你演了这么一场戏,不就是不甘心沦为妾室。”
“你跪下认错,孤就给你平妻的位份,让你和嫡姐平起平坐。”
“怎么样,满意了吧?”
他料我应该感恩戴德,跪谢隆恩。
毕竟我以庶女之身谋得正妻之位,对他来讲是多么大的退让。
可是我不愿再委屈自己。
因为在楚帆那里,我是嫡是庶他都不在乎。
我眼神平静无波:“太子莫要纠缠,民女已经成婚了就在三天前。”
我等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。
久久没等到才发现景言澈推开房门,径直扫视了一圈后又回来了。
“洛柠你真是撒谎成性,谎话张嘴就来。”
“屋子里没有一点男人生活过的痕迹,你和谁成婚,院子里的老母猪吗?”
搬来的时间太短。
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置办。
但是我真的没有骗他,我是真的成婚了。
景言澈捏住我的脖颈,紧贴在我耳侧凉凉道:“你是在提醒孤没给你办婚礼吗?
呵,阿柠你真的很不乖!”
眨眼间一股强劲的力道,把景言澈击倒在地。
景言澈嘴角流出血。
阿楚护在我身前,关切道:“阿柠这个混蛋,没伤着你吧?”
我摇了摇头。
阿楚这么莽撞,他知不知道揍的人是谁?
楚帆似心有灵犀:“来的太急没看清,不过就算是太子我也照揍不误,再说我早就想揍他了。”
“抢了阿柠又不好好对待。”
“阿柠没保护好你,我是不是很没用啊?”
阿楚眼神湿漉漉的,丧气的垂下脑袋。
我心都软化了,怎么会呢。
景言澈黑着脸把我从阿楚怀里扯出,浑身都是戾气在看清楚帆的脸后,不屑地笑了。
“洛柠说说谎话就得了,别真骗了自己。”
“还说放下孤了,这才多少时日就在柳州找了一个和孤有几分相像的赝品。”
他牵着我的手,引着我摸上他眼角的泪痣蛊惑道。
“替身哪有正主香啊。”
楚帆捏紧了拳头。
我连忙抽回了手,楚帆掏出了手帕细致的一根一根擦拭我的手指,随后嫌弃的丢了手帕。
景言澈黑了脸。
我连忙挡在楚帆身前,防止他伤害阿楚。
“孤的替身而已,孤还不放在眼里。”
“真是为了气孤,连包养替身这种事都干的出来。
洛柠啊洛柠,孤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。”
景言澈掏出一个狼形面具戴在脸上,无奈地笑笑。
“这倒是让孤回忆起从前,你不是最盼望和孤带上面具夜游京都吗?”
“今天补上我们夜游柳州,今晚过后你随孤回家。”
他递给我一张狐狸面具。
我眼眶湿润,并没有接过面具。
在最思念阿楚的时候,单纯看着景言澈眼角的泪痣也缓解不了丝毫。
只想要挖掘更多,更像阿楚的一面。
我邀请景言澈一同夜游。
他大骂我荒唐,说我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。
我以为他早就忘记了,没想到他还清楚的记得面具的样式。
不过我早就不需要了。
和我一同夜游的只有阿楚。
戴着狼形面具的阿楚,戴着狐狸面具的我。
我把一切过往掰碎了讲给景言澈听。
他紧抿着唇,双目都开始渐渐赤红:“你是说,孤才是替身?”
我淡淡道:“我把你当替身,你这八年也始终看不上我的庶女出身。”
“我们两不相欠,以后桥归桥路归路。”
景言澈气的浑身发抖。
没想到他发作这般厉害,竟然用长剑一刀劈开面具,剑刃刺向楚帆的眼角。
我没有思考的时间,本能让我推开了阿楚,长剑砍下我一截衣袖。
马车上慌忙跳下一个戴着小狐狸面具的男孩。
“爹爹,你不要杀了娘亲。”
景言澈胸膛剧烈起伏:“你为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,命都不要了?”
没能阻止父母伤害阿楚,我一生都在愧疚。
楚帆把我往后拉。
我固执的挡在他前面,今天除非我断气了,不然休想越过我伤害阿楚。
就算是胆小鬼也想保护心上人。
景泱抱住景言澈的大腿,嚎啕大哭。
“爹爹,不要伤害娘亲。”
“景泱不闹了,乖乖听话就算再吊上悬崖上好久好久也可以,只要爹爹放过娘亲。”
所有人都站在景言澈的对立面。
他拿剑的手都不稳了,索性把剑举过头顶摔个粉碎。
“好,好得很。”
“孤乃中宫嫡出当今太子你不选我,选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。
果然,庶女就是改不了一身小家子习性,跟了孤这么久还是这般没有眼光。”
他气的拂袖而去。
景泱摘下小狐狸面具,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指。
“娘亲,景泱知道错了。”
“娘亲才是对景泱最好的人,姨母是坏人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。”
“看在景泱年幼不辨是非的份上,娘亲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一定好好听话不惹娘亲生气。”
这才几天,景泱的小脸消瘦了不少。
我硬着心肠将他拉开。
“景泱,不是所有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。
而且我坚信一个人再如何被坏人撺掇,他的本性是变不了的。”
我的那些无助难过是真的。
原谅我无法大度的说一句没关系。
景泱的眼眶瞬间蓄满泪水,急切的从口袋掏出夫子给的小红花递给我。
“我有听话好好做功课,夫子都夸我进步特别大。”
我真的是个失败的娘亲。
苦口婆心的教育他,也不如放养来的有成效。
我将小红花贴在景泱额头,夸赞道:“你看,我不在你身边照顾,你也能做的非常棒。”
“可见有我没我都可以的,你只是不习惯一直围着你的人不在了,过段时间就适应了。”
我拉着阿楚进了屋。
这些年为了景泱甘心留在太子府,也没有获得一点尊重。
以至于我忘记了,我先是自己才是景泱的娘亲。
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来了。
景泱就倔强的站在那里,化掉的雪打湿了衣襟。
楚帆问:“要我叫他进来吗?”
我摇摇头。
他会走的,对他摇摆不定才是更大的伤害。
雪越下越大。
景泱的鼻子冻的通红。
景言澈从马车上钻了出来,一把抱起景泱。
“废物小子,一直傻站在这傻不傻。”
景泱大声哭喊:“我要娘亲,我要娘亲,我要娘亲和我一起走…”马车的车轮还是压在了雪地上,奔向了千里之外的京都。
我知道景言澈不会来找我了。
他那么骄傲自满的人,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八年替身。
就算是为了脸面,也不会再来了。
景泱倒是不间断的写信给我,说一些每日发生的小事。
例如,今天夫子夸我了。
我又得了一朵小红花,爹爹回来后开始酗酒,白天也在睡觉。
姨母又说娘亲的坏话,但是景泱一句也不听了。
景泱变成听话的乖小孩,娘亲是不是就回来和爹爹在一起了。
娘亲,景泱很想你。
我看过之后存放在了小盒子里,一封也没回。
再在柳州听到景言澈的消息。
是他毁容了。
百姓交头接耳:“听说了吗?
太子殿下醉了酒,动手把自己的泪痣给挖了。”
“啧啧啧,太医说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球。”
“挖的时候嘴里还嘟囔什么。
孤后悔了,把孤当作替身也可以。”
“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奇女子,让太子这么念念不忘。”
我心头涌上一丝不安。
楚帆紧紧握住我的手,我的心又平静了下来。
避免夜长梦多,当即决定换个地方生活。
但是来的更快的是景泱的书信,还有洛沅的诀别信。
景泱的信封上有大滴大滴的眼泪。
信上写爹爹和姨母死了。
我吃了一惊,景言澈正值壮年,怎么会突然离世。
小孩子也不清楚,只是一味的哭。
我急忙打开洛沅的信,上面写。
“妹妹你是不是很得意,我和情郎私奔后,他竟然倒手将我买进了青楼。”
“我历经磨难回到家,发现什么也没有了,只剩下一身的花柳病。”
“我过的这么苦,凭什么你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,还有了儿子。”
“这原本是我的人生,你叫我如何释怀。”
“皇天不负有心人,太子终于被我传染了花柳病,你的儿子也同你离心。”
“妙,真妙。
太子给我陪葬,死了也能闭眼了。”
他们的死没有泛起我心中一丝涟漪。
我早就告诉景言澈,嫡姐感染了花柳病。
但是他怎么来着?
哦,扇了我一巴掌,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。
在柳州待腻了。
我想去别的城市看看,体会一番风土人情。
楚帆自然无不可:“你在哪里,我就在哪里。”
一连换了几个地方,景泱总能找见寄来书信,我也渐渐习惯了。
睁开眼,每日不再是无处不在的说教。
而是爱人的夸赞支持。
这样的日子真是快活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