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脖颈处新长的癣斑边缘发亮,像是涂了层桐油。
有次我撞见他在溪边灌水壶,水面突然翻起鱼肚,死鱼的鳃盖里钻出米粒大的红菇,菌伞在涟漪中开合如唇。
霜降前夜,货郎带来个紫脸男人。
那人鹿皮靴上的银扣子缺了两颗,验货用的放大镜镶着金边。
父亲当着他的面掰开块血肉芝,菌丝断口处涌出沥青状液体,在青石板上蚀出北斗七星的图案。
交易在柿子树下完成。
紫脸男人的银元铸着厉鬼头像,码在磨盘上会自己滚动。
母亲突然从柴房冲出,怀里抱着个树皮裹的襁褓,暗红菌丝正从襁褓缝隙往外钻。
父亲抡起井绳抽她后背时,襁褓掉进井里,溅起的水花泛着蓝光。
第一场冬雪落下时,母亲的银镯子蒙了层黑气。
她给父亲补褂子时扎破手指,血珠滴在靛蓝粗布上,竟长出指甲盖大的菌菇。
我蹲在炕沿看父亲用烧红的缝衣针烫她伤口,焦糊味里混着烤红薯的甜香。
腊月二十三祭灶,父亲往火塘里扔了把晒干的血肉芝。
火苗轰地窜上房梁,把悬着的腊肉燎出油泡。
烟囱腾起的青烟在空中扭成麻花,久久不散,全村人都说我家灶王爷显了灵。
2货郎的拨浪鼓再进村时,村口老槐树已经死透了。
枯枝上挂满暗红色的树舌灵芝,远看像悬着百十条风干的牛舌。
他铁皮箱里的麦芽糖裹着层白毛,掰开时糖芯爬出米粒大的红甲虫,振翅声细如绣花针落地。
母亲开始用麻绳束腰,原先合身的蓝布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。
她梳头时大把的头发缠在枣木梳上,发根粘着胶状物,在窗棂投下的光斑里泛着蓝莹莹的光。
父亲新编的竹篓堆满柴房,篾条上抹的桐油总也干不透,招来成群的红头苍蝇。
我跟着父亲去野狼沟那次,他往我嘴里塞了块烤土豆。
土豆皮上的泥巴泛着铁锈色,咬开时涌出腥甜的汁水,像是含了口生鹿血。
沟底的雾气粘在睫毛上,眨眼时能扯出蛛丝般的细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