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,我还在思考要怎么从十周年宴会的现场悄无声息地离开。
顾至意抱着我,让我有些心猿意马。
他想做些什么时,电话突然响了起来。
是苏越越。
顾至意没接,她就一遍又一遍地打来。
“接吧,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。”
得到我的允许,顾至意终于接起电话出了房门。
再回来的时候,他满脸歉疚地看我:“抱歉阿辞,越越喝醉了,我得去接她。”
“让别人去不行吗?”
“别人去我不放心。”
他应得很快。
看吧,保护苏越越早就成了顾至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。
我突然有点怨他,既然心尖尖上早就站着人,为什么那年要答应娶我?
一颗心,只能给一个人的。
“去吧。”
我看着他笑了一下,顾至意拿上西装外套,却停在我的房门前。
“阿辞,我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
他说得很郑重,但我已经不相信了。
他临走前,我忽然有些难过,这或许是我们这辈子,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“顾至意。”
我拉住他转身,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:“再见。”
“老婆,很快就见了。”
他回吻了我一下,离开的背影匆匆,没有回头。
门吧嗒一声关上,我泪如雨下。
在他心里,我始终没有苏越越来得重要。
我早就知道这些,所以剩下的日子我也不想去赌一颗似真非真的心,一份有所偏颇的感情。
但我像是犯贱一样,期待着最后一次他会不会遵守承诺。
最后只等来苏越越的一条深夜的朋友圈,背景是顾至意的车,两双手搭在一起,灯光昏暗,很暧昧的一张图。
“他说,不管明天怎样,我最重要。”
我坐在床上,声嘶力竭地哈哈大笑,泪却沾湿了枕头。
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伤心难过不一定要哭,原来笑得时候也可能会流眼泪。
不仅因为这条朋友圈,更因为我看见那张图的角落,顾至意的手机屏幕亮着。
那天他得意换上的合照壁纸已经变了,换回了过去老宅里的那颗桂树。
那颗他和苏越越曾经一起种下,在那片树荫下笑过,哭过,吵闹过,亲吻过,对他有着非同寻常意义的桂花树!
那个晚上,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晚上一样。
我看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过了一夜,顾至意没有回来。
第二天,我没换上礼服,而是利落地收拾了行李,这个家我什么都没带走,也没带走那只小鹦鹉。
它跟着我,如果我死了,它要怎么办呢?
顾至言会后悔把它送给我的吧,那个家伙嘴硬心软,肯定要暗暗难过很久的。
最后,在客厅为顾至意留下了一份礼物——我的病例单,还有那张曾经摔在我脸上的银行卡。
他会认得出来的。
登机的前一刻,顾至意似乎终于发现我消失了,微信弹窗和电话疯狂地传来提示音。
新的电话卡插上,我将旧的那枚拿了出来,不知该放在哪里。
航班提示音响了起来,要登机了。
我想了想,还是将那张旧卡留在了垃圾桶。
云层翻涌,飞机升空,我看着目的地有些期待。
过去我也曾期待过和顾至意一起去看徽州风景,但现在觉得,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,再在喜欢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走,再合适不过了。
在徽州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,我长租了一家小民宿,店老板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。
她叫晓婉,很爱笑,惹得我也爱笑起来。
唯一不尽如人意的,就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,有时笑着笑着就喘不上气来了。
晓婉是个心软的姑娘,她知道了我的事之后,总是在背后偷偷流眼泪。
她哭着骂顾至意的时候,骂得比我还脏。
我不知道是我藏的太好让顾至意找不到我了,还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找我,反正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他的吵闹,我过得很快活。
要是早一点发现这点就好了,我有些后悔。
徽州的日子过得很慢很慢,但我的身子却不愿意让我继续过几天舒服日子。
终于有一天,我跟晓婉说,送我去医院吧。
晓婉一听就绷不住情绪,因为我早就同她说过,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住了,我会自己去医院的。
总不能死在她的民宿里吧,这样她会害怕,接下去的住客也会害怕的。
这样美的地方,遇到这样的事未免太糟心了。
晓婉哇哇大哭着,不想让我走。
我有些难过地摸了摸她的头:“别哭呀傻丫头,要是真的心疼我的话,你就记住我吧。”
“记住曾经有一个叫季南辞的人,别忘了我,这就够了。”
一个人存在于这世上,最要紧的便是名字了。
如果到最后连名字都没人记得住,那未免也太可怜了。
幸好还有晓婉,她会记得我,让我不至于变得太可怜。
我还是去了医院,医生已经将我的生命下了倒计时。
晓婉每天都来看我,走之前又会偷偷抹眼泪。
真是傻姑娘,以为我不知道呢。
我不忍心她流泪,那种事太耗心力。
所以最后要走的时候,我指着窗外那枝尚未开苞的玉兰花说,要是能再看一次花开就好了。
晓婉听了,马不停蹄地就冲出去买,希望她回来的时候不会怪我。
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,我只能听到心电监护的声音一点点慢下去。
意识最后残存的时候,我好像听见了我那只小鹦鹉在叫我,接着,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了我的名字。
那声音像是痛进了五脏六腑,刻骨铭心。
是晓婉回来了吗?
但这声音,又像是顾至意的。
算啦,我睁不开眼睛了。
窗外的玉兰还没开呢,好可惜啊,我看不见下一次花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