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称我公子就好,公公就免了。”
“壮士如何称呼?”
青年被开了玩笑,反而更紧张了。
用尽力气拱手,颤声道:“卑、卑、卑职,夏侯婴。”
赢羽的笑容愈加灿烂:“好名字!”
“本公子第一眼便倍感亲切。”
夏侯婴瞪大眼睛,不敢相信:“卑贱如我,能让公子倍感亲切?”
赢羽欣然点头:“自然。”
“否则本公子为何要收你为麾下?”
“真当本公子缺车夫吗?”
“从今往后,你就随我左右,好好学习。”
“学成之后,我定会委以重任!”
夏侯婴的心中燃起熊熊火焰。
他头晕目眩,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。
这可是大秦二公子!
竟然觉得与我亲切,甚至要委以重任?
爹妈,快去祖坟看看,是不是冒青烟了!
过了一会儿,夏侯婴才回过神来,立刻跪倒在地。
“卑职,愿为公子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
“纵使刀山火海,卑职亦报公子知遇之恩!”
赢羽急忙扶起夏侯婴:“无须如此大礼。”
“若你真想报恩,本公子倒是正巧有一事需要你帮忙。”
夏侯婴一愣。
他刚才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?
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?
六天后,夏侯婴深深叹息着望向冉府的匾额,语气中带着无奈,“唉,生活啊,为了阿翁,为了大兄,我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另一位壮汉,樊哙,也同样仰头看着匾额,眼中充满了无奈和渴望。
夏侯婴眉头一紧,摇头说:“行了,樊兄,别再感叹了。”
“周兄,你也别装作那样了。”
“大家都知道,羽公子是征募你们的。”
“要是没人知道,估计还以为你们被我卖去窑子了呢!”
六天前,夏侯婴以为赢羽会派他去做些危险至极的任务,结果却没想到,赢羽只是让他回沛县招募几个人。
夏侯婴松了一口气,原以为任务简单,但当他到达沛县后才发现自己松气太早了。
名单上的人几乎都拒绝了他,只有即将饿死的周勃答应跟他走。
夏侯婴不得不借昔日情谊,磨破嘴皮,才说动樊哙,尽管他不情愿。
樊哙一脸不满,瞪着夏侯婴说:“有啥差别?”
“跟着这么个古板的主子,做事说话一板一眼的,吃饭都比我卖身还痛苦!”
夏侯婴有些尴尬地回应:“公子是很好相处的,樊兄,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,怎么可能害你?”
樊哙不满地撇撇嘴:“那是因为你没得选,你是被孙县令送来的。”
“你有公职,跑不掉,反正我们不一样。”
夏侯婴忍不住有些火了:“我没得选,你们就有选择了?”
“你父亲年迈,兄长又无法劳作,家里连卖狗肉的钱都不够,能保住家人不饿死就已经不错了。”
“周勃家里存粮根本撑不到秋收!今年不死几个富人,他连饭都吃不上。”
“你看,我们不都是没得选才来的吗!”
一番话后,三人进入冉府,刚过前院,樊哙便听到一阵激烈的呼喝声。
“剑法怎么这么软弱?你们五个一起上!”
樊哙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,只见演武场上,几名壮士正在和一名青年对战。
那青年手持长棍,随意挥舞,几乎每一击都精确击中对方。
樊哙惊叹:“这人好强!”
“周勃,夏侯婴,如果我们三人联手,可能还能和他打一场。”
“夏侯婴,这人是谁?”
周勃也点头表示赞同:“他很强!”
然而,夏侯婴的目光却被吸引到那名青年的身上,愣住了。
“夏侯婴,怎么了?”
“愣住了?”
夏侯婴回过神,眼中充满震惊,看着樊哙说:“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和他对练。”
樊哙不解地问:“你什么意思?你觉得我打不过他?”
夏侯婴猛摇头,神色更加惊慌:“你打不过也不敢打!”
“因为那人就是你我日后的主上,羽公子!”
樊哙惊愕:“什么?”
“他就是公子羽?”
樊哙再次望向那青年,仔细比对自己的身高与力量,瞬间懵了。
“他是公子羽?”樊哙难以置信。
“不是说公子羽是个儒生吗?”
“你家儒生竟然这么彪悍?”
在来之前,樊哙一直以为赢羽只是一个文弱儒生。
可现在,他感觉自己与赢羽相比,自己反而更像个儒生。
夏侯婴也失声道:“你问我,我哪知道啊?”
“我就知道他真的是公子羽!”
这时,二人声音过大,引起了赢羽的注意。
他挥手让围攻他的八夫、卦夫停下,拄着‘义’杖,迈步走来。
“夏侯婴,回来了?”
“这两位是……”
樊哙和周勃赶忙拱手:“沛县樊哙,拜见公子。”
“沛县周勃,拜见公子。”
听到这两个名字,赢羽眼中闪过光彩。
樊哙,秦末第一梯队猛将,曾单人杀敌百余人。
周勃,同样是勇猛的战将,兼具政治智慧。
这两人,都是优秀的儒学人才!
赢羽兴奋地敲了敲手杖:“果真是好壮士。”
“三位可愿拜本公子为师?”
樊哙:……
在问这个之前,能先把棍子放下吗?
樊哙疑惑地问:“公子,您不是要让我们当亲兵吗?”
“怎么突然变成弟子了?”
赢羽笑着解释:“未见之时,本公子听说沛县有数位壮士,以为可以补充亲兵。”
“然而今天一见,三位皆是学儒的好苗子。”
“因此,我有意收三位为徒。”
樊哙瞪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:“我们?学儒的好苗子?”
“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夸我的话!”
赢羽笑着摇头:“樊壮士怎能这么妄自菲薄?”
“别人看不出来,那是他们没有眼光。”
“在本公子看来,三位绝对是儒家难得的好苗子!”
樊哙心动了。
他虽然是屠狗辈,但祖上曾是儒家贤人樊迟。
如今有机会像先祖一样成为儒生,怎能不心动?
但想到儒家的规矩,樊哙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“算了,我还是不学了。”
“儒家的规矩太多了,我是粗人,实在受不了!”
赢羽目光一冷,手杖猛地一顿。
“嘭!”
‘义’杖入土三寸,震得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赢羽缓声发问:“樊壮士,真不愿意?”
樊哙:!!!
他瞪着被‘义’杖砸开的土层,心中升起强烈的恐惧。
“我很想说不愿意……”
“但我不敢!”
樊哙赶紧低头,“我愿意!”
与樊哙的犹豫不同,夏侯婴毫不犹豫地拱手:“弟子夏侯婴,拜见夫子。”
周勃也激动地站了起来,轰然拱手:“我也一样!”
从今往后,周勃不再担心吃不饱饭!
赢羽大笑:“善!甚善!”
“待三位随本公子回咸阳,我为三位举办拜师宴,广而告之!”
“八夫,带樊贤徒和周贤徒沐浴更衣!”
八夫上前躬身:“卑职遵命。”
他说话间,眼中满是愤怒,盯着樊哙。
樊哙皱眉:“你瞅啥?”
八夫怒目而视:“瞅你咋的!”
“凭什么你刚来就被公子收为弟子?”
樊哙顿时没了底气。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赢羽收为弟子。
八夫见状愈加不满:“走,走,走,沐浴更衣前去演武场过几招!”
“本将要看看,你有什么资格做公子的弟子!”
樊哙茫然:“合着做公子弟子的标准是能打?”
“你确定公子是儒生?”
“你确定我是拜入儒家?”
八夫理所当然地点点头:“当然了!”
“如果不能将人一分为二,凭什么当公子的弟子?”
樊哙和周勃对视,眼中满是迷茫。
做儒生的标准是能把人一分为二?
这儒家,好像有点不正经啊!
但打架?
樊哙和周勃对视后,撸起袖子,满脸兴奋:“来来来,战!”
他们大步走向演武场,而赢羽则将夏侯婴留了下来。
“怎么就带回了樊哙?”
“萧何、曹参他们呢?”
“不愿意来?”
夏侯婴紧张地低声解释:“萧何、曹参都是沛县的小吏。”
“他们更希望在最接近百姓的岗位上为百姓服务。”
“卢绾等人也有家中父母,不便远行。”
“请公子见谅。”
赢羽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微笑:“如此,也好。”
“你也辛苦几天了,去休息吧。”
满心忐忑的夏侯婴赶忙离去。
赢羽目光冷冽,低声自言自语,“看似不可思议,却又在情理之中。”
“秦因暴乱而亡?”他讽刺一笑,眼中闪过一丝不屑,“表面是楚汉争霸,实则百家争鸣。”
在大秦待了接近半年,赢羽对这个王朝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剧变。
现在,他开始逐渐看清秦末的真相。
点燃乱世的陈胜,在大泽乡誓师时,就得到了孔氏族长之子作为军师。
田氏的三路人马,背后都有儒家支撑。
而围绕在刘邦身边的萧何、张良、吕公、陈平等几乎所有重要人物,皆出自黄老学派。
儒家如此,黄老学派亦然。
那其他学派呢?
“天下的声音太杂乱了。”赢羽紧握右拳,心中暗自冷笑,“要想让大秦万年,首先得打服百家!”
两日后。
“干粮与水源要彻底检查,绝不能出差错!”
“田氏的抄家单子拿来,本将再仔细核对。”
“孙灿县令送来的黄金在哪儿?统一装上马车!”
冉府门前,士卒们忙碌地穿梭,顶盔掼甲,马车一辆辆驶出,满载着收获,向西而行。
赢羽站在冉府门口,微微拱手,“《论语》的修订工作,麻烦孔大儒了。”
“接下来的编撰,孔大儒应当心中有数。”
“君子讲信,一诺千金。”
“莫要让我失望。”
孔哲冷笑,“事已至此,公子倒来提‘君子重信’?”
“我愿为大秦效力,也会公开宣称公子是君子。”
“但无论公子如何伪装,我不会认为公子是君子!”
“面对我时,公子还是直率些为好。”
赢羽却摇头,“孔大儒误会了。”
“我会带着令慈一起回程。”
他露出一丝笑容,“子曰:父母在,不远游,游必有方。”
“孔子曾言,你的父母在我手中,你休想逃脱,即使你逃了,我也能将你抓回来!”
“我相信孔子说的很对。”
“令慈在我手中,所以我才愿意信任孔大儒。”
此时,孔哲看见母亲在几名亲兵押送下上了马车。
不仅如此,他的儿子孔鲋也被押上了一辆马车。
孔哲怒目而视,“赢羽!”
“你交给我的事,我已尽心完成。”
“为何总以孔某的家眷威胁我?”
“母亲年迈,受不了折腾。”
“若出了什么事,我定会为母复仇!”
赢羽向前一步,俯视着孔哲,“我压下了孔氏勾结田氏谋逆之事,这是对你们孔氏的大恩。”
“我不求你报恩,但也不许你忘恩负义!”
孔哲捏紧拳头,目光几乎要喷火,但最终,他还是压下怒火,拱手作礼,“公子交代的事,我必尽力。”
“希望公子照顾好母亲和鲋儿。”
从尽心尽力到竭尽全力,缺的,不过是人质罢了。
赢羽满意地点头,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?”
“咸阳的环境比曲阜好多了。”
“只要孔大儒听从命令,我也一定不会亏待令慈和令郎。”
孔哲定定地看着赢羽,确认没有说谎的迹象后,无奈点头,“希望羽公子能做一回守信的君子。”
赢羽轻笑,“本公子一直是君子的典范。”
“冉大儒,我们出发吧?”
冉仲康已不见伤势,赶紧拱手,“遵命!”
与孔哲相比,冉仲康显得更为顺从。因此,赢羽决定让他留在身边。
有这样一位大儒背书,赢羽在解释《论语》时,可信度也大大增强。
车队渐行渐远,孔哲目送他们转过街角,眼眶湿润,忍不住悲鸣,“孔圣人,您做了什么孽?”
“为何会有如此逆徒加入我儒家!”
“难道我儒家,真的到了末日?”
与此同时,孙灿等县令和豪强也早已乔装,藏在民房中,暗中观察车队的动向。
直到车队完全离开狄县城门,大家才松了口气。
“这瘟神,终于走了!”
“希望他永远别再回来!”
“今晚大宴,庆祝他离去!”
赢羽在狄县待了一个月,但这段时间却给当地的权贵带来了无尽的恐惧。
听着背后传来的欢呼声,赢羽露出轻笑,“狄县的权贵,真是热情。”
“我没通知他们,竟自发为我送行。”
“王离,记得把那些欢呼的人都记录下来。”
“我会好好‘感谢’他们!”
王离默哀三秒,才恭敬地答道,“末将定会将他们一一记录,绝不遗漏!”
赢羽满意地点头,“很好。”
看着车队的行进方向,他微微皱眉,“王将军,为什么要向西行进?”
“我原本是打算南下琅琊郡,与父皇汇合,而不是返回咸阳!”
王离一愣,“公子不知么?”
“陛下前些日子在博浪沙遇刺。”
“天下开始大搜捕后,便启程返回,现在已快到泰山附近了。”
赢羽瞪大眼睛,“父皇已经回程了?”
他早就料到博浪沙的刺杀事件,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返回。
那徐福的海上寻找仙人计划呢?
王离疑惑地看着赢羽,“难道不是这样吗?”
“刺杀事件显示天下未定,陛下出行风险大,当然要回咸阳。”
赢羽恍若明悟,点了点头,“看来是我误解了。”
“传令下去,加快速度,尽快与父皇汇合。”
王离马上答道,“末将遵命!”
但他并未离开,反而在旁边徘徊。
赢羽不解,“王将军,怎么了?”
王离一阵僵硬,迟疑道,“有件事,确实有些小事。”
赢羽微笑,“既然同行这么久,已是同袍,直说无妨。”
王离深吸一口气,鼓起勇气,“末将想学儒!”
赢羽:???
“王将军,你说什么?”
王离见状不再紧张,深深鞠躬,诚恳道,“公子,我想学儒!”
赢羽震惊之余,愣了几秒,“王将军不是最讨厌儒家的吗?”
“出发前,您还因我为儒生而多有不满,怎么现在反而想学儒?”
王离尴尬一笑,“那是年轻时不懂事。”
“当时我被儒家的表象迷惑,没看穿他们的真正面目。”
“所以才对儒家有偏见。”
“若公子不解气,我愿意负荆请罪,求得宽恕!”
他拿出一根荆棘,真诚地看着赢羽。
赢羽心中震惊,但他的疑惑更多。
“儒家还有这种隐秘?”
“我怎么没发现?”
王离急了,“公子,您不能不知道。”
“儒家表面上温文尔雅,实际上却是以杀戮为本。”
“真正的儒家,论战辩理,甚至用兵。”
“公子,这一切我都看透了。”
“您不能糊弄我!”
赢羽傻眼了。
这一次,换成王离把他搞懵了。
小伙子,你也是读过书的人,怎么就被我观点全盘接受,甚至扩展了?
真是……太好了!
赢羽欣慰地笑了笑,“居然能看透儒家的本质。”
“王将军有成为大儒的潜质!”
王离满怀期待,“公子,能收我为徒吗?”
赢羽轻笑,点了点头,“既然你诚心诚意,愿意拜师,我就收你为弟子!”
王离大喜,连忙拱手,“弟子拜谢夫子!”
“弟子必定精心追随夫子,若夫子有事,弟子定当竭力奉命!”
赢羽摇了摇头,“为师并无什么需要贤徒做的事情。”
“为师唯一的期望,便是……”
王离认真地问:“是什么期望?”
赢羽的眼中充满热情,“早日开个属于你自己的堂口!”
王离有些疑惑,“夫子,何为堂口?”
赢羽缓缓解释,“夫子坐堂,仁义之道宣于口,这便是堂口。”
王离眼中闪烁着渴望,“夫子是希望弟子努力学习,尽早出师,然后培养自己的弟子吗?”
越说,王离越激动。
公子不计较曾经的冲撞,更是愿意倾囊相授,甚至希望自己能将学问传承下去。
这份宽宏大量,实在让人感动。
儒家的表象或许是假,但赢羽作为仁义君子的风范,确实无假!
王离激动地再次拱手行礼,“弟子领命!”
车队一路东行,越过泰山,很快便追上了嬴政的队伍。
赢羽指示八夫等人去安置,随后与王离一同前往中军大帐。
“父皇!”
“儿臣回来了!”
正在批阅奏章的嬴政听到声音,抬起头,看到一位如铁塔般壮硕的身影走进帐中。
嬴政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慈祥的微笑,点了点头,“羽回来了。”
“快,坐。”
赢羽微笑着拱手,“谢父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