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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回提亲日,渣男贱女被我亲手锁死沈嘉岁江浔最新章节

超爱小螃蟹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陆云铮扭头,看到盛怒的父亲,面上却起了丝恍惚之色。他曾在千军万马中亲眼看到父亲倒了下去,谁能想到,上天还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,让他们父子再次相见呢?白芨见陆云铮呆怔在原地,转身朝陆将军再行一礼,而后从容离去。其实她是不想走的,毕竟热闹还没瞧见,但她已经传完话,没有立场再留下去了。陆云铮一看白芨迈步出了正厅,登时回过神来,想要再次将人拦下。“不准走!谁知你方才如何诋毁了惜枝,我必须留你当面对质!”“混账,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!”陆将军再也压不住心中怒气,三两步走上前来,瞧那怒发冲冠的模样,竟是要直接出手教训陆云铮。陆夫人匆忙追了出来,她面色发白,脚步慌张,一下子挡在了陆云铮身前。“夫君息怒,方才那些只是小丫鬟的一面之词,谁知她是否言过...

主角:沈嘉岁江浔   更新:2025-03-07 20:03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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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嘉岁江浔的其他类型小说《重回提亲日,渣男贱女被我亲手锁死沈嘉岁江浔最新章节》,由网络作家“超爱小螃蟹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陆云铮扭头,看到盛怒的父亲,面上却起了丝恍惚之色。他曾在千军万马中亲眼看到父亲倒了下去,谁能想到,上天还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,让他们父子再次相见呢?白芨见陆云铮呆怔在原地,转身朝陆将军再行一礼,而后从容离去。其实她是不想走的,毕竟热闹还没瞧见,但她已经传完话,没有立场再留下去了。陆云铮一看白芨迈步出了正厅,登时回过神来,想要再次将人拦下。“不准走!谁知你方才如何诋毁了惜枝,我必须留你当面对质!”“混账,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!”陆将军再也压不住心中怒气,三两步走上前来,瞧那怒发冲冠的模样,竟是要直接出手教训陆云铮。陆夫人匆忙追了出来,她面色发白,脚步慌张,一下子挡在了陆云铮身前。“夫君息怒,方才那些只是小丫鬟的一面之词,谁知她是否言过...

《重回提亲日,渣男贱女被我亲手锁死沈嘉岁江浔最新章节》精彩片段

陆云铮扭头,看到盛怒的父亲,面上却起了丝恍惚之色。

他曾在千军万马中亲眼看到父亲倒了下去,谁能想到,上天还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,让他们父子再次相见呢?

白芨见陆云铮呆怔在原地,转身朝陆将军再行一礼,而后从容离去。

其实她是不想走的,毕竟热闹还没瞧见,但她已经传完话,没有立场再留下去了。

陆云铮一看白芨迈步出了正厅,登时回过神来,想要再次将人拦下。

“不准走!

谁知你方才如何诋毁了惜枝,我必须留你当面对质!”

“混账,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!”

陆将军再也压不住心中怒气,三两步走上前来,瞧那怒发冲冠的模样,竟是要直接出手教训陆云铮。

陆夫人匆忙追了出来,她面色发白,脚步慌张,一下子挡在了陆云铮身前。

“夫君息怒,方才那些只是小丫鬟的一面之词,谁知她是否言过其实,为何不先听听铮儿如何说呢?”

陆将军闻言冷笑一声,“好,那我就听听,这孽障有何话说!”

陆夫人见状松了口气,急忙回身来抓陆云铮的手,疾言道:“铮儿,你好好说说,今日到底怎么回事,和沈家的婚约不是早就定了吗?

你怎么——”陆夫人心里其实是不喜沈嘉岁的。

这个准儿媳会武,性子张扬,瞧着就是个不安分,且出身太高,不容拿捏,只怕将来未必敬她这个婆母。

但是只要一想到两家结亲,铮儿就能得到定国将军府的助力,她也就认了。

谁知今日出了这般岔子。

铮儿也是糊涂,他若早早移了情,为何不提前来同她商量?

要她说,先将沈嘉岁娶了来才是正理。

若铮儿实在放不下顾惜枝,不过一介孤女,既然她也钟情铮儿,到时候便和沈家商量,寻个日子将顾惜枝纳进屋中,不是一举两得吗?

陆夫人思绪飞转,正要寻个两全其美之法,陆云铮已经拉着顾惜枝跪了下来,情真意切地说道:“爹、娘,今日孩儿擅自毁了婚约,确实有错在先,但其中自有缘由,还需寻个安静处细细说道。”

“再者,孩儿与惜枝两情相悦,惜枝温柔善良,是孩儿的知音,亦是孩儿决意相伴一生之人。”

“既然与沈家解除婚约已成定局,还请爹娘答应,让孩儿娶惜枝为妻,全我们一片真心!”

顾惜枝方才瞧见盛怒的陆将军,心中满是恐惧,如今见陆云铮果然信守承诺,不由情动神摇,当即随陆云铮一起俯身叩拜。

陆夫人听到这番话,不由心中大急,果然下一刻,陆将军便暴喝一声:“蠢货!”

“两情相悦?

一片真心?

你二人分明是私相授受,无媒苟合!”

顾惜枝听到这话,面色唰的一下惨白,整个人都软了些。

陆云铮见状,赶紧将顾惜枝扶稳了,心中也不免生出怒意。

爹一直以来都偏疼二弟,对他多有不满,如今连他带回来的心爱女子,也如此不留情面。

陆将军见陆云铮还不服气,袖子下拳头攥了又松,最后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厉声道:“陆云铮,我煞费苦心为你求得这门亲事,你却如此不知好歹,叫我今后有何颜面去见沈将军?”

“我不管你有何缘由,你今日擅自悔婚,往小了说是私德有亏,往大了说,如此背信弃义,将来领兵打仗,谁人还敢信你?

何人还愿服你?”

“你若还有良心,现在就随我去将军府赔罪,求得沈将军与岁丫头的原谅!”

顾惜枝一听这话,立刻死死抓住陆云铮的手。

陆云铮毫不犹豫回握过去,出言反驳道:“爹,这些不过是家事,哪里就扯到领兵打仗上去了?”

“再者孩儿方才已经将沈家彻底得罪了,此番再去不过是自取其辱,孩儿不愿对外人卑躬屈膝!”

陆将军听到这话,几乎气笑了。

“好啊,看来你还自断后路了?

我陆永渚一生践行忠义,言出必行,却没想到养出你这样一个逆子!”

“你不是一定要娶这个女子吗?

那我不妨告诉你,当年便是她的父亲贪功冒进、失策失机,才叫沈将军吃了那场断臂的败仗!”

“她父亲万死难赎其罪,沈将军仁义,心软收留了她,她才能有今日。”

“如今你二人私相授受,你还要娶她为妻,若让旁人知晓,更要指责你是狼心狗肺的畜牲!”

顾惜枝听闻此言,面上血色尽褪,根本不敢动弹。

陆云铮见不得旁人诋毁顾惜枝,便是自家父亲也不行!

“爹,那都是过去的事了,无论如何,惜枝是无辜的,您何必对她抱有如此多的偏见,只要您知晓惜枝的为人,便不会这般说了!”

陆夫人眼看陆云铮一而再再而三为了顾惜枝顶撞父亲,心中对顾惜枝的厌恶瞬间达到了顶峰。

她最讨厌女子故作柔弱,摆出这般狐媚模样!

顾惜枝当别人都眼瞎耳聋心盲,瞧不出她那点肮脏的心思吗?

后院还有一个周芙在虎视眈眈,巴不得铮儿出错,好将她那个庶子抬起来。

本以为和沈家结了亲,铮儿的将来就稳稳当当的了,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顾惜枝,将一切都毁了!

思及此,陆夫人面色难看,出言劝道:“铮儿,你若实在喜欢这女子,待到沈家姑娘进门,你再将她纳为妾室也不迟,为何如此冲动,非要毁了两家的婚事?”

“你爹说得没错,你现在就去沈家赔罪,一切还来得及!”

为妾?

让她为妾?

顾惜枝脑中轰鸣,只觉一阵天旋地转。

下一刻,她再也跪不住,整个人向一旁歪去。

陆云铮眼疾手快将顾惜枝抱住,口中疾呼:“惜枝!”

顾惜枝不敢说话,可是眼泪却簌簌而下,那含情含怨的目光望着陆云铮,仿佛在说:“云铮,你方才明明答应我,要娶我为妻的。”

陆云铮心中一阵慌张,忙不迭保证道:“惜枝,你放心,答应过你的话我绝不会食言,否则我陆云铮不配为人!”

陆云铮说着抬起头来,直视着自己的父母,近乎哀求地叫道:“爹娘,我这辈子非惜枝不娶,如今事情已成定局,你们为何不肯成全了我!”

陆将军和陆夫人眼看自家儿子像是着魔了般,都不由倒吸一口气。

就在这时,一道稍显柔媚的声音悠悠响起:“哟,这位姑娘好手段,竟将大公子迷得神魂颠倒,忤逆起长辈来了。”


第二日清晨。

沈嘉岁从睡梦中睁开眼睛,呆怔过一瞬后,她忽然掀被而起,赤脚站在屋中,环顾四周。

此时,她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。

白芨听到动静后进屋,瞧见这一幕不由吓了一跳,急忙问道:“小姐,您怎么了?”

沈嘉岁以手抚胸,只是喃喃道:“太好了,太好了......”昨日的一切不是梦,她真的回到了过去,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闺房中。

“白芨,立刻梳洗,我要去给娘请安。”

她要见到娘好好的,才能彻底安心。

白芨细细打量了一番,见沈嘉岁确实无碍,这才长舒了一口气。

梳洗妥当后,沈嘉岁迫不及待去了正院,赖在纪宛身边用过早膳后,这才彻底踏实了下来。

沈征胜是要上早朝的,此刻并不在府中。

母女二人正说着体己话,忽然白霜形色匆匆进来禀报:“夫人,小姐,白牧在外头求见。”

沈征胜夫妇育有一子一女,嫡女沈嘉岁年十七,善武,嫡子沈嘉珩年十五,好文。

如今沈嘉珩在国子监中求学,白牧正是沈嘉珩的小厮。

国子监有规定,学子们除了田假、节日假等,寻常便只有旬假,即每月初一十五休息。

国子监中虽多有高官子弟,但因天子重学,倡尊师重道,故而也没人敢坏了国子监的规矩。

今日是二十一,按理来说,白牧应该随沈嘉珩留在国子监才是。

纪宛与沈嘉岁对视一眼,便知该是沈嘉珩在国子监里遇到麻烦了。

若没猜错的话,怕是和昨日与陆云铮退婚有关。

“快让人进来。”

纪宛疾声吩咐。

很快,白牧便匆匆进了院,他不曾进屋子,只站在门外高声禀报:“夫人,公子在国子监叫人欺负了!”

“什么!”

纪宛是个护短的,当下就快步而出,冷脸道:“白牧,你仔细说来,到底怎么回事!”

沈嘉岁亦步亦趋,也一脸急切。

白牧闻声就要开口,结果一抬头看见沈嘉岁,忽然就哑了声。

沈嘉岁看到这里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只淡声道:“白牧,你从实说来,一句也不要隐瞒。”

白牧不安地攥了攥手,见一旁的夫人也点了头,这才大着胆子开口:“今日一早,国子监谣言四起,说......说小姐被陆家公子嫌弃,被退了亲。”

“公子自然不信,便同那些人争论。”

“也是他们说话实在太难听,说小姐......小姐相貌丑陋,形同男人,怪不得陆公子移情别恋。”

“公子气不过,便......动了手,对方人多,你来我往的,公子挨了不少打。”

“奴才上前阻拦不得,眼看形势不妙,又不敢捅到监丞面前,毕竟是......是少爷先动的手,只怕免不了要受罚,故而回来禀明夫人。”

白牧越说声音越低,眼神飘忽不定,显得有些心虚。

沈嘉岁见状眉头蹙起,立刻追问:“珩弟打了谁?”

沈家在京中已是显贵,寻常人怕是不敢在国子监肆意谈论贬低她。

且珩弟虽年少,行事却有章法,定是旁人说的实在过分,他才会动手。

听白牧的意思,对方人多势众,这么看来,定是出身不俗了。

白牧这是担心捅到监丞面前,监丞会偏袒对方,这才匆忙赶回来吧?

白牧见自家小姐一针见血,反倒松了口气,如实道:“对方......对方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少爷,公子打了人家的鼻梁骨,流了不少血......”沈嘉岁心里头一提溜,吏部尚书,那就是崔家了。

崔尚书的女儿是当今淑妃,二皇子的生母......难怪白牧心虚,原来对方是皇亲国戚。

“打的好!”

纪宛听完后却低喝一声,瞧着还很是满意。

“吏部尚书怎么了?

他家儿子污言恶语在先,便是捅到圣上跟前,他崔家也讨不到好去!”

“老爷下朝还得有一会儿,我去国子监一趟!”

纪宛说着,风风火火就要往外走去。

“娘!”

沈嘉岁急忙将自家娘亲拦住了。

“娘,别急,这不过是小辈间有些嫌隙,我去便好,您若去了,这事可就不一样了。”

京中遍地权贵,少年人又气盛,彼此之间难免有些争执,只要不出格,长辈们一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今日亦是如此,若是娘一去,反而闹大了。

纪宛闻言却蹙眉,“这怎么行,如今京中流言甚嚣尘上,岁岁你若去,只怕要听到那些难听的。”

纪宛自然也懂这个道理,她是不愿沈嘉岁受到伤害,这才要自己出面。

沈嘉岁听到这话,拉住纪宛的手,笑着说道:“娘,那您也太小看女儿了。”

“他人之嘲讽、毁谤于我皆如绕身之风,我若在意,那才正中他人下怀呢。”

“再者,竟然有人说女儿相貌丑陋、形同男人?”

沈嘉岁张开双臂,在纪宛面前转了一圈,眉眼弯弯。

“今日此去,就是要让谣言不攻自破!”

纪宛将沈嘉岁细细瞧了又瞧,见她确实冷静,终于还是点了头。

沈嘉岁见状便要和白牧离开。

盛朝男女大防并不算严,但寻常大家闺秀确实不常出门。

不过沈嘉岁身为将门女,又习武,倒不在意这个,沈征胜夫妇也不舍得拘着她,故而她向来出入自由。

国子监的话,沈嘉岁身为女子自然进不得,便是纪宛去了,照规矩,也不能踏进国子监的大门。

不过身处这场流言的最中心,沈嘉岁笃定,只要她一现身,那些嘲笑的人自会出来看看,她究竟长什么模样。

沈嘉岁都迈出屋子了,纪宛这时忽然又将人拉住了。

“不急,先换身衣裳。”

沈嘉岁闻言一脸懵,换衣裳?

这时候?

“娘,珩弟指不定还挨着打呢。”

纪宛摆了摆手,这会儿倒又不急了。

“既然是崔家的子弟,那都是人精,就算嘴上没把门,下手是有分寸的,珩儿死不了。”

“他们竟然敢说你相貌丑陋?

娘非得让他们睁大狗眼瞧瞧,我家岁岁是如何的倾国倾城!”

“来来来,正巧娘给你裁了不少秋裳,昨儿午后刚送来。”

纪宛边说着,不容沈嘉岁拒绝,拉着她便往内室走去。

沈嘉岁:“......”白芨欢天喜地地跟进去伺候,恨不得自家小姐一会儿狠狠打别人的脸。

白牧:“.......”少爷,奴才什么也没瞧见,夫人还是很疼您的......
白芨这话说的没头没脑,所有人都扭头朝她看去,沈嘉岁更是出言询问:“白芨,你在胡说什么?”

白芨摇了摇头,急切出声:“小姐,奴婢没有胡说,这是奴婢在二小姐房中发现之物,大家都被二小姐骗了!”

白芨说着,举起了手中一直捧着的匣子。

顾惜枝听到这话,猛地扭头看去,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惊骇。

可很快,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。

那匣子她并不认得,根本不是她房中之物。

再者,那些东西她藏的很是小心仔细,绝不会被旁人寻出,更何况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鬟。

“白芨,你......你这是何意!”

顾惜枝面色苍白,带着哭腔质问出声,许是心绪起伏太大,整个人都无力地晃了晃。

陆云铮哪里见得自己的心上人受委屈,当即起身将顾惜枝扶住了,口中冷斥出声:“一个卑贱的奴婢,竟也敢污蔑主子!”

“伯父,伯母,你们就是这般将惜枝当成了亲骨肉的?

眼睁睁看着惜枝被一个丫鬟欺负?”

“若你们不愿教训这丫鬟,那云铮不介意代劳!”

这话说的又急又厉,仿佛他才是定国将军府的主人般。

白芨这厢已经得了沈嘉岁的暗示,知晓时机成熟,二话不说就将匣子打开,露出了其中厚厚一沓的书信。

“奴婢若当真犯了错,自有老爷夫人、有小姐施罚,还容不得陆公子您一个外人指手画脚!”

白芨是有几分沈嘉岁的风范的,这会儿丝毫不怵,继续条理清晰直言道:“老爷夫人请看,这就是奴婢在二小姐房中发现的东西!”

“上面清清楚楚写着,二小姐与陆公子早就已经背着姑娘暗通款曲,私相授受了!”

“老爷夫人,小姐.....小姐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啊,二小姐分明就是那个背叛姐妹,该受天打雷劈之人,而陆公子更是见色忘义、丧了良心的卑鄙小人!”

说到后头,白芨已经泣不成声。

她的小姐啊,被陆云铮和顾惜枝骗得太惨了,她方才不过看了几封信,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。

“你说什么!?”

沈征胜与纪宛闻言,瞬间瞪大了眼睛,夫妇俩快步上前取出匣中书信,颤抖着双手翻看了起来。

沈嘉岁自然也是做戏做全套,踉跄着围了上去。

顾惜枝和陆云铮对视一眼,终于面色大变!

这时候,顾惜枝已经顾不得伪装了,她急忙直起腰来,想要开口狡辩,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怎么可能呢?

那些书信和信物她明明藏得很隐蔽,绝不可能被外人发现,一个偷东西的丫鬟,更不可能轻易翻找出来,又这么凑巧被白芨看到。

思绪走到这里,顾惜枝忽然灵光一闪。

不对!

沈嘉岁心思蠢笨,她和云铮伪装得极好,这几年来沈嘉岁根本不曾发现她和云铮之间的事。

再者,以沈嘉岁那冲动的性子,若早就发现猫腻,怎么可能忍到云铮提亲这日才来发作?

莫非.....莫非是沈嘉岁因云铮求娶她而心生嫉恨,这才故意让白芨演这出戏?

想到这里,顾惜枝心神稍定。

沈嘉岁这是在诈她!

若不是她沉得住气,就险些让沈嘉岁歪打正着了。

思及此,顾惜枝给了陆云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,随即疾声开口:“干爹干娘,惜枝没有!”

“定是白芨因为陆公子今日所为,替岁岁感到不平,这才出此下策。”

“惜枝可以明白她对岁岁的一片忠心,但她这般污蔑惜枝,惜枝又何尝不委屈,不无辜呢!”

陆云铮得了顾惜枝的暗示,也急忙出言:“一个贱婢,竟敢使出如此腌臜的手段!”

“沈嘉岁,管好你的丫鬟!

你不相信我也就算了,难道你还不相信惜枝吗?

她对你一片真心,竟被你如此糟蹋,你良心何安?”

沈嘉岁扭头,看到爹娘还在手忙脚乱翻看匣中书信,知晓他们此刻定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,还没缓过神来。

她之所以知晓这些书信的存在,还要“感谢”陆云铮的母亲,也就是她上一世的婆母——陆夫人。

陆夫人从来不喜她,觉得她身为女子太过张扬,不是持家的好媳妇。

上一世沈家倒台,陆夫人为了阻止她出去喊冤,暗中给她下了药,又来对她冷嘲热讽。

“若不是忌惮定国将军府的权势,我儿早就将惜枝乖媳娶回家了,何必同你这个粗鄙鲁莽的女人虚与委蛇!”

骤然听到“惜枝”两个字,她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,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可陆夫人却笑得快意,冲她兜头泼下一匣子的信。

当瞧见信上的署名,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后,她感觉天都塌了。

她跪坐在地,疯了似的拆了一封又一封,信上字里行间都盈满了陆云铮与顾惜枝的绵绵情意,还有诸多谋划,以及对她的嘲讽与戏谑。

她一字不差地记得,顾惜枝在信上这般写到——“陆郎所书所赠,惜枝珍惜万分,每每夜深人静取出赏看,只觉心头甜蜜,不敢负郎君一片真心。”

她因此才笃定,顾惜枝定收着二人之间的书信和信物,故而心生此计。

白芨是个细心得用的,果然被她搜到了!

眼看陆云铮和顾惜枝不见棺材不落泪,沈嘉岁从匣中抓出一物,转过身来。

“真心?”

沈嘉岁悲凉一笑。

“我对你们俩是掏心掏肺啊,可你们对我——又何曾有过半点真心!”

顾惜枝闻言,急忙就要上前来解释几句,可沈嘉岁已经摊开右手,展出一物。

“陆云铮,认得这是何物吗?

这是你陆家祖传墨玉镶珠龙纹佩,背后还刻着一个陆字。”

“你将此玉赠给顾惜枝,且信上字字缠绵,句句情深,你当我还会听你们狡辩吗!”

“今日可是看你们俩唱了一出大戏啊,若不是被白芨恰好看到这些书信,我定国将军府竟还要将顾惜枝风风光光嫁到你陆府不可!”

“人心卑劣至此,叫人脊背发凉,不寒而栗!”

瞧见玉佩的那一刻,顾惜枝终于慌了神。

她心头暗颤,下意识就摇头否认,可沈嘉岁神色冷硬,油盐不进,她又急忙去唤沈征胜夫妇。

“干爹干娘,惜枝没有,你们相信——闭嘴!”

纪宛猛地扭过头来,那通红的眼睛瞧着像是要吃人般。

当初为顾惜枝花了多少心血,给了她多少疼爱,如今纪宛心中就有多恨!

匣中书信,看得她几欲作呕!

“好啊,好一对无媒苟合、私相授受的无耻畜牲,竟利用我将军府拳拳报恩之心,欺辱我等至此!”

“我方才竟当真准备委屈岁岁,全你一片真心!”

“顾惜枝啊顾惜枝......”纪宛死死盯着顾惜枝,一字一句说道:“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嫁给陆云铮吗?

好,让你嫁!”

“从今往后,天下人当知,你顾惜枝如何卑鄙无耻,与不仁不义的陆云铮简直天造地设!”

下一刻,纪宛将匣子向前一甩,几十封书信抛飞而出,洋洋洒洒落了顾惜枝与陆云铮满身。

顾惜枝猛地后退一步。

她从未在纪宛脸上见过如此悲愤狠戾的神情,这一刻,她心中惧意翻涌,只觉如坠冰窟。

完了......
屋中众人闻言,齐刷刷停了动作往门口看去,只见沈嘉珩的小厮去而复返,正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。

沈嘉珩从纪学义身后探出头来,瞪大了眼睛问道:“白牧,你说谁来了?”

白牧面对一屋子鼻青脸肿的公子哥,心里头颇感压力,缓了口气才说道:“是姑娘,姑娘来看您了,这会儿就在外头。”

沈嘉珩闻言猛拍了一下大腿,气怒道:“谁让你回去告诉姐姐的,我自己能解决!”

沈嘉珩嘴上虽这般说着,却不敢让沈嘉岁久等,袖子一挥就往外走去。

临要跨出门槛时,他忽然回头扫了屋中众人一眼,那眼神冷冰冰的,显然是动了真格。

“谁敢在我姐跟前瞎说,我和谁拼命!”

沈嘉珩一走,屋中霎时就静了下来。

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
还是纪学义率先反应过来,赶紧追了出去,口中叫道:“珩弟,等等我!”

余下众人便纷纷看向崔明珏,眼里满是迫不及待。

这沈家小姐只闻其名,不见其人,今日他们所言也多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。

不过为了气沈嘉珩,便添油加醋说得更难听了些。

这会儿听说沈嘉岁当真来了,他们心里头好奇得紧,都想瞧瞧她到底长得有多丑,才让陆云铮不惜得罪定国将军府也要退亲。

这时有人注意到一旁正要离去的陆云晟,突然反应过来,陆云晟应当是见过沈嘉岁的。

“喂,陆云晟,你见过沈家小姐的吧?

她到底长什么样?”

此言一出,所有人便将目光齐刷刷投在了陆云晟身上。

陆云晟眉头蹙起,心中满是不快。

姨娘嘱咐过,要他在国子监好好读好好学,将来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。

他因是庶出,多被这些人瞧不起,因此一直以来独来独往,倒也相安无事。

没想到陆云铮连自己的私事都处理不好,竟还波及到了他。

“那沈家小姐我并未见过,诸位若是好奇,为何不去眼见为实呢?”

其实今日一早听到退婚一事,他也很是吃惊。

毕竟沈嘉岁与顾惜枝他都见过,无论出身样貌性情,他都找不出任何弃沈嘉岁而择顾惜枝的理由。

众人听陆云晟这么一说,越发跃跃欲试。

“明珏,要不.....我们去看看?”

“就远远瞧一瞧,也无伤大雅。”
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崔明珏显然早就动了心思,哪里禁得住劝。

“好!

我倒要看看,沈家的女夜叉到底长什么样!”

崔明珏此言一出,众少年欢呼一声,簇拥着也跟了出去。

一行人形容皆有些狼狈,一路引得同窗频频侧目。

很快出了国子监,他们便看到不远处的国槐树下,沈嘉珩与纪学义正遥望远处,翘首以盼。

白牧是快马加鞭先赶回国子监的,因纪宛坚持给沈嘉岁打扮一番,她与白芨便慢行一步。

这会儿只听得马蹄哒哒声由远及近,很快一少女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。

崔明珏一行人满眼新奇,不由地踮起脚尖朝来路望去,很快却纷纷面露失望之色。

其实,众人心底里是不信,沈家小姐当真貌如夜叉的。

毕竟沈嘉珩在国子监里也算是出了名的好样貌,而他与沈家小姐一母同胞,那沈家小姐便是再丑,想来也丑不到哪里去。

他们心中存了丝期待,此时见了真人,不免大失所望。

沈家小姐确实不丑,但不过清丽有余,和沈嘉珩还真是差远了。

“嗐,回吧回吧。”

“真是的,也就沈嘉珩把她姐当成宝了,还和我们拼命,真是笑死人了!”

众少年你一言我一语,崔明珏也大感无趣,几人正转身离去,忽然听得沈嘉珩大呼一声:“姐!”

很快,一道清朗的声音便遥遥传来:“白芨,你跑那么快做什么?”

众人闻声霍然回头,只见一匹毛色光亮的骏马疾驰而来,闯进视野。

马背上,少女一身红衣似火,眉宇间英气十足,此时薄唇一开一合,面上笑容满溢,当真明媚又耀眼。

快马行至国槐树下,只见她右手一拉缰绳,马儿嘶叫一声,扬蹄后稳稳落地。

少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,身后长发随之扬起,利落又轻盈。

这副张扬随性又朝气蓬勃的模样,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。

白芨先一步下了马,这会儿迎到沈嘉岁身旁,状若不经意地扫了眼不远处那群人,面上带了抹调皮的笑。

方才远远瞧见国子监,她突然越矩,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,跑在了小姐前头。

这叫什么来着?

抛砖引玉?

好像不妥。

不管了,总之效果极好,瞧那边的愣头青们,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!

沈嘉岁这会儿瞧见白芨的神情,才意会了她方才的用意,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在让她出风头这件事上,白芨和娘一样执着。

此刻她已无暇顾及其他,目光定定落在了树下的沈嘉珩身上。

上一世定国将军府满门下狱,她挖空心思才求得一次探监的机会。

彼时俊逸开朗的珩弟已憔悴不堪,但见面的第一句,珩弟问的却是:“姐,旁人有没有为难你?

陆府有没有苛待你?”

斩首的时候,珩弟才十七,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功名未就,家室未成,就已身首异处。

想到此处,沈嘉岁已觉心如刀绞。

“珩弟......”沈嘉岁轻唤一声,指尖落在沈嘉珩青黑的鼻子上,温声问道:“疼吗?”

沈嘉珩生怕沈嘉岁担心,赶紧笑着摇头:“不疼,一点儿也不疼。”

听到这句话,眼泪瞬间就模糊了沈嘉岁的视线。

上一世探监结束时,珩弟说的最后一句便是:“姐,放心,砍头不疼的,一点儿也不疼,所以......姐不要再为我担心了,好不好?”

沈嘉珩一看自家姐姐突然红了眼眶,登时就慌了神,“姐,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疼,你瞧!”

沈嘉珩说着,抬手狠狠捏了捏自己的鼻子,疼得打了个哆嗦。

纪学义看到这里,忍不住汗毛直竖,“珩弟,你这......对自己也太狠了吧?”

沈嘉岁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。

上一世就是这般,珩弟和纪表弟俩人只要在一块,就惯会插科打诨,常叫人忍俊不禁。

她也知自己方才心绪起伏太大了,怕被人瞧出异样,赶紧收敛了心神。

沈嘉珩心忧退婚一事,正要开口询问,沈嘉岁已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姐没事,详细的回家同你慢慢说,先解决眼前的。”

下一刻,沈嘉岁转身走向了不远处那群人,站定后,偏头笑道:“听说,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?”

这时候,谁也没注意到,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蓬平顶马车静静停在不远处,已观望良久。


马车内沁着一股幽香,有二人相对而坐。

左侧之人两鬓霜白,瞧着已过花甲之年。

他双眼略显浑浊,但面容慈祥中透着淡然,给人一种洞察世事的睿智与从容。

此时他右手还握着本微微泛黄的书,目光却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朝外看去。

伸手挑开车帘的是个青年人,就坐在老者的对面。

他半张脸掩在阴影中,瞧不清模样,只能从侧边看出他鼻梁高挺,眉眼平静。

“倒极难得瞧见这般意气飞扬的年轻人,一眼便觉热热闹闹的,真叫人心生欢喜。”

此时沈嘉岁刚好翻身下马,老者忽然笑着开口,声音浑厚,可见虽年岁大了,身子骨还很是硬朗。

“嗯。”

对面的青年不咸不淡应了声,再无二话。

老者:“......都说了不和你一个马车,你还偏上来,和你在一处最是无趣,还扰了我的兴致。”

老者将手中的书往身侧一搁,话语中虽多有嫌弃,但面上笑容不减,可见对这青年人确实喜爱,亦十分亲近。

就在这时,马车外响起了一道稍显低沉的声音:“蔺老,公子,属下打听到了,策马的那位是定国将军府的沈小姐。”

随从南风将打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一遍,包括昨日沈陆两家的退亲风波。

这时候,沈嘉岁正与众少年对峙。

她一开口便问得如此直白,倒让一众少年一时之间无话可说。

沈嘉岁见无人回应,眸光一扫,落在了中间那位鼻梁乌青的少年身上。

“这位......就是崔少爷吧?”

崔明珏忽然被点了名,不知为何心头一紧,随即又扬起下巴,桀骜道:“正是小爷,怎么了?”

沈嘉珩生怕崔明珏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,急忙跟了过来。

沈嘉岁倒是神色平静,追问道:“听说崔少爷说我相貌丑陋,形同男人?”

崔明珏一时语塞,还没见过哪个姑娘家这样当面质问人的。

旁人一看崔明珏吃了瘪,哪里敢袖手旁观,有人便高声道:“沈小姐,你也别来兴师问罪,你被陆府退婚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,别人都这么说,怎的不见你去计较?”

“就是!

这会儿故作无谓,暗地里怕是没少哭吧?”

“别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,倒是知晓先避避风头,如今风口浪尖,沈姑娘既然现身,那就是自讨没趣。”

沈嘉珩一听这话,瞬间就炸毛了,红着眼要冲上前去。

沈嘉岁右手一捞,稳稳揪住了沈嘉珩的衣后领。

沈嘉珩气焰顿消,委委屈屈回头去看自家姐姐,“姐,是他们口出恶言在先。”

沈嘉岁面色冷沉,这些话和前世那些咒骂比起来,实在不痛不痒。

但她若不加以制止,珩弟如此护她,只怕不能安心求学。

她抬眸扫过眼前众人,淡声道:“我沈嘉岁就是如此不识抬举,偏想瞧瞧,散播谣言、人云亦云的都是些什么人。”

“原以为不过是些市井闲谈,听过说过也就罢了,却没想到在这教书育人、满目圣贤的国子监,竟也有人以蜚短流长为乐。”

沈嘉岁表现得太过冷静,让一众本就不占理的少年郎心头发虚,纷纷看向崔明珏。

崔明珏不欲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,便直视沈嘉岁,满不在乎地说道:“人非圣贤,再者我们不过闲聊几句,是沈嘉珩不依不饶,动手在先,这才起了争执。”

“沈小姐义正言辞教训我们之前,是否先管教管教自家弟弟呢?”

沈嘉岁显然也是个护短的,她将沈嘉珩往身后一挡,冷笑道:“闲聊?”

“崔公子,舌上有龙泉,杀人不见血。

你可曾想过,就是你们这些吊儿郎当、消遣打趣的闲聊,就可以轻而易举逼死一个人!”

崔明珏见沈嘉岁步步紧逼,当下也冷了脸色。

“沈家小姐实在言过其实,人人都说得,满城也传遍了,怎的沈小姐就偏对我们不依不饶?”

“你若有这个本事,就去堵住全城人的嘴,那小爷我便承认你本事大,向你认错也无不可。”

崔明珏话音刚落,旁的少年纷纷附和。

“就是,这沈嘉珩也实在好笑,我们不过玩笑几句,他倒好,回家请人了。”

“沈小姐这厢要是吃了瘪,是否一会儿沈将军和沈夫人也得来了?”

“打了小的,来了老的,嘿,这沈嘉珩往后在国子监就横着走吧,咱惹不起!”

众人一番起哄,嬉笑讥讽,听得马车内的老者蹙起了眉头。

他正欲开口,沈嘉岁已先一步冷斥出声:“不言人非,不揭人短,不议人私,我一习武女子都懂的道理,诸位身在国子监,读圣贤书,习君子仪,难道一点儿也不明白吗?”

“我沈嘉岁没那么大的能耐,堵不住悠悠众口,旁人如何说,我管不着,但你们偏就不能!”

“国子监育良材、举贤能,诸君享今日之天恩,便该践行君子之道,否则他日入朝为官,只怕也是尸位素餐、无功受禄之辈!”

沈嘉岁话音刚落,马车中老者便眸光晶亮,暗赞一句:“好个慧心妙舌的姑娘!”

崔明珏还从未被谁这般不留情面地训斥过,这会儿一张脸又红又白。

其他人也没想到,这沈家姑娘如此伶牙俐齿,他们说了这般多,她不仅不为所动,还回得如此振振有词。

但,他们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占了上风?

马车内,老者眼看众少年还不依不饶,不由冷哼一声:“背后语人已是有错在先,如今还逞口舌之快,当真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。”

“修直,你去。”

老者下巴微点,显然是打算终止这场闹剧了。

被唤作“修直”的青年人闻言点头,当即弯腰出了马车。

甫一落地,他便抬手揉了揉眉心,面上隐有疲累之色。

昨夜梦境不断。

他梦见有人跪在了大理寺外,一身素衣,手持诉状声声泣血。

四周围观百姓不知为何满脸愤恨,纷纷冲那人丢出秽物,口中句句咒骂,竟似恨之入骨。

他能瞧出那人是个女子,却看不清她的模样,见她嘴巴开合,却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。

只是她声嘶力竭的模样,显然有天大的冤屈,否则不该直接寻到大理寺来。

他抬步走近,却每每在女子抬头的瞬间惊醒,再次入梦又是一样的画面,来来回回,最后睁眼到天亮。

青年正有些失神,随从南风在这时迎上前来,低声关切道:“公子?”

他回过神来,淡淡道了声无碍。

再抬头往喧闹处走去时,步伐沉稳有力,眉宇间那丝疲惫已烟消云散。


顾惜枝闻言霎时面色惨白,她垂眸看向地面,眼里有惊惶一闪而过,可很快又攥紧衣袖,嘶声否认:“你骗人!”

“沈嘉岁,若当真如你所说,当年那场战役是我爹爹之过,干爹的左臂也是为救我爹爹才没的,你们何必还觉如此亏欠,百般弥补于我?”

“定是你还放不下云铮,不肯让我嫁进陆府,这才编出这样一个谎言,否认我爹爹的恩情,想让我知难而退!”

沈嘉岁听到这里,面上显出一丝不可思议,只觉两世以来,她仿佛直至今日才真真正正认识了顾惜枝一般。

“陆云铮,你也这样觉得吗?”

她不再尝试和顾惜枝讲理,而是扭头看向了陆云铮。

陆云铮面色隐隐变幻。

当年沈征胜从边关回来却断了一臂,那时他也曾心生好奇,向父亲问了一嘴:“爹,漠国大军中是出了什么能人吗?

竟让沈伯伯吃了这般大的亏。”

当时父亲也不曾细说,只是提了一句,说是有一副将急功近利,因此中了敌军埋伏,沈伯伯的左臂就是在那一战中没的......沈嘉岁见陆云铮神色难看,便知他是知晓些内情的,心中再无顾虑。

今日,她一定要将顾惜枝这个隐患从府中赶出去!

“陆云铮,你不是对顾惜枝一片情深,非她不娶吗?

好,那你今日就将人带走吧!”

沈嘉岁此言一出,顾惜枝猛地抬起头来,面色煞白一片。

沈嘉岁这是要赶她走?

若她当真就这么跟陆云铮走了,岂不是无名无份?

陆云铮同样抬起了头,可他却眉眼舒展,惊喜万分,迫不及待地追问:“当真!?”

沈嘉岁扭头去看自家爹娘,这件事还得他们点头。

纪宛心疼极了自家女儿,一想到顾惜枝方才所言,更是气恨得牙痒痒,当即就点了头。

“她要走便走,我纪宛只当这些年的真心喂了狗!”

沈征胜到底更理智些,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惜枝,沉声道:“你若肯继续留在将军府,我自会保你衣食无忧,但从此你不许再见陆云铮一面。”

顾惜枝听到沈征胜如此决绝的话语,只觉心头一片冰凉。

她颤抖着手指向沈家人,心中万般不甘与委屈翻涌,不由泣声道:“你们......你们竟如此绝情,忘恩负义,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?”

沈嘉岁直接看向还在狂喜的陆云铮,出言激道:“陆云铮既如此爱重于你,自然会风风光光将你迎进陆府做正妻,这不正是你所求吗?”

陆云铮听闻此言,当即点头对顾惜枝保证道:“惜枝,你就随我走吧!”

“若继续留在沈府,只怕你我永无相见之日,何况今日之事后,沈家必定不愿再善待你了。”

“我现在便带你回陆家,立刻禀了爹娘,爹娘定会理解我一片真心,允我娶你做正妻的!”

陆云铮言辞恳切,面上甚至带了丝哀求。

沈嘉岁一点儿也不怀疑陆云铮此刻的真心,她知道,顾惜枝是不会拒绝的。

毕竟今日,她伪善的面皮已被撕下,再继续留在将军府,只怕她一刻都不能自在。

果然下一刻——“云铮,我随你走......”顾惜枝颤抖着声音开了口,她眼眶发红,望着陆云铮的时候,脆弱的脸上满是信赖与仰慕。

陆云铮几乎要忍不住欢呼出声,这一次,他终于要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了!

“好,我们走!”

陆云铮竟就这么在沈家人面前拉住了顾惜枝的手,顾惜枝颊上一红,羞怯地低下了头。

沈征胜夫妇瞧见这一幕,脸都黑了,纪宛赶紧上前一步,挡住了沈嘉岁的视线。

眼看二人携手向外走去,沈征胜还是开口劝了最后一句:“我沈征胜一言九鼎,你若留下,将军府便绝不会苛待于你。

聘为妻奔为妾,一旦踏出这个门,你今后身家荣辱便皆系于陆云铮一人,你想清楚了。”

顾惜枝脚步微微一顿,陆云铮立刻提起了一颗心,生怕顾惜枝反悔。

当他还想再度出言保证时,顾惜枝已经冷冷开口:“干爹......这是惜枝最后一次唤您干爹,下次再见,我不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,而是陆家的长媳!”

“希望届时,干......沈将军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记恨云铮,阻了云铮的青云之路,便算是全我与沈家之间最后一丝情分了。”

“今后,只当不识吧!”

沈征胜听闻此言,心中气血翻涌,终于彻底失望,闭目不再挽留。

这时候,顾惜枝的目光越过沈征胜,定定落在了沈嘉岁身上。

她眸中带着丝期待,想要看到沈嘉岁因未婚夫婿被夺,即将被全京城嘲笑的颓丧失神模样。

然而,沈嘉岁只是笑着冲她点了点头。

好像在说:恭喜你啊。

顾惜枝见状不由蹙起了眉头,这时陆云铮紧了紧她的手,迫不及待催促道:“惜枝,我们走吧。”

顾惜枝闻言,眉头瞬间舒展开,脚步轻快地随着陆云铮毫无留恋地离去。

永安院随着二人的离开陷入了沉寂中,一日剧变,谁能预料?

良久,沈征胜转过身来,稍显疲累,对沈嘉岁温言开口:“岁岁,进来一趟,爹爹有话问你。”

沈征胜说着,径直往正厅走去。

沈嘉岁就知道,这一切瞒不过爹爹的,毕竟白芨是她派出去的,物证也来得太过及时。

不过,她本就没想瞒着爹爹和娘亲,将军府有个死劫必须要解!

这厢沈嘉岁跟着走了进去,白芨正要追上,却被纪宛叫住了。

“夫人?”

白芨以为纪宛要问她信件之事,正惶恐不知如何解释,手心突然被塞了一枚东西。

白芨低头一看,正是陆家的传家玉佩。

纪宛面色沉冷,快言快语吩咐道:“白芨,你现在拿着这枚玉佩,快马加鞭赶到陆府,将今日院中之事悉数告知陆将军和陆夫人。”

“要快,必须赶在陆云铮他们前头,就说陆将军教了个好儿子,这门亲事我沈家高攀不起!”

白芨先是一愣,随即两眼放光。

她是跟着沈嘉岁学过功夫的,策马自不在话下,往年又跟着沈嘉岁去了好多次陆府,算是熟门熟路了。

“奴婢定不负夫人所托!”

白芨正色应了声,当下又风风火火离去了。

纪宛眼看着白芨快步离开,嘴角冷色泛起。

陆云铮难道以为,他负了岁岁还能全身而退吗?

这场闹剧还没完,现在该轮到陆府了!

纪宛这般想着,心中稍感畅快,正要迈步走入厅中,却见自家女儿站在门边,正笑望着她。

纪宛嘴角微弯,要不说“知母莫若女”呢?

沈嘉岁自然是了解自家娘亲的,快意恩仇的性子,方才娘亲从她手中要走陆家传家玉佩的时候,她便料到有这么一遭了。

这一刻,沈嘉岁不由地想起了前世对她刻薄不喜的陆夫人,想到了陆府那位难缠的周姨娘。

沈嘉岁和周姨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,那才叫真正拿捏人心的聪明人呢......
沈嘉岁先是给了自家娘亲一个安心的眼神,而后才扭头看向陆夫人。

陆夫人面上带着笑,但是沈嘉岁还是一眼就瞧出了她藏在笑容下的疏离与勉强。

上一世沈家倒台之前,她与陆夫人可以说得上是相安无事。

故而她一直以为,自己算是碰上了一个不错的婆母。

直到沈家一夕剧变,陆夫人终于露出了她的真面目。

现在,沈嘉岁只要稍稍闭眼,陆夫人给她下毒,对她百般欺辱打压的画面便会浮现眼前。

她知道陆夫人此番如此殷勤,到底是抱了什么心思,她从内室出来,便是要“成全”陆夫人的。

“陆伯母,今日之事已成定局,您不必再说了,请回吧。”

沈嘉岁颤声说着,将手抽了回来。

她生得漂亮,尤其那双眼睛,晶亮晶亮的,很是精神。

微微上扬的眉峰给她那精致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英气,这样张扬又明艳的一张脸,让人一眼便觉得她是个好强的。

所以沈嘉岁故意低下了头,此时从陆夫人的角度,恰好可以瞧见她长睫湿润,嘴巴微瘪,有别于往常的明媚,显得满腹委屈。

陆夫人眼神越发晶亮,急忙又上前一步,轻轻拍了拍沈嘉岁的肩膀,言辞恳切地说道:“岁丫头,铮儿那孩子实在是鬼迷了心窍,但伯母这个做娘的却知道,他还是心悦你的。”

沈嘉岁听到这话,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般,猛地抬起了头。

陆夫人瞧见这一幕,越发笃定心中所想,更加卖力地哄道:“从前,铮儿几乎日日都要在伯母面前提起你,还说非你不娶呢!”

“想来过几日他想清了,也就后悔了,伯母再拉着他来,让他亲自给你赔罪,岁丫头,到时你可愿再给铮儿一个机会?”

沈嘉岁薄唇嗫嚅了一番,似乎很是犹豫。

陆夫人见状立刻加了把火,“岁丫头,在伯母心中,永远只认你一个儿媳。”

纪宛听到这里,气恨得牙痒痒,只觉陆夫人实在不知廉耻。

她儿子前脚才毁了婚约,这会儿她就敢到岁岁面前胡言哄骗。

若不是确定岁岁对陆云铮再无感情,一切都在岁岁的谋划当中,她早就伸手赶人了!

沈嘉岁终于挤出了一副哀怨的神情,她蹙眉摇了摇头。

“伯母,您莫要再说了,就当我曾经的一片真心错付,今后我与云铮哥——与陆公子再无瓜葛!”

“娘,送客吧!”

沈嘉岁说完后,捂脸落荒而逃,那背影瞧着,实在是心伤到了极致。

纪宛也不客气,当下冷语道:“陆夫人,请吧——”陆夫人此刻哪里还会在意纪宛的态度,很显然,沈嘉岁根本没有死心!

如今她只要劝动铮儿,叫他到沈嘉岁跟前认个错,这亲还能结!

这一点,陆夫人还是很有信心的。

任那顾惜枝如何得铮儿的心,还能越过自己这个生他养他的亲娘不成?

陆夫人客气了一句,由丫鬟带路离开了。

这时候,纪宛迫不及待进了内室,正见沈嘉岁往脸上敷冷巾子。

“岁岁,你之前不肯敷脸,就是为了这一遭?”

陆将军夫妇登门前,岁岁因提起那场梦哭了一场,眼眶和鼻头都红通通的。

她本来亲自给岁岁拧了帕子敷脸,岁岁却道不急。

方才忽然又主动出来见陆夫人,此刻陆夫人只怕要以为岁岁心有不甘,对陆云铮还未死心了。

沈嘉岁将巾子从脸上移开,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来。

前世,陆夫人可是当着她的面,口口声声喊顾惜枝“乖媳”,骂她占了陆府长媳的位置,阻了陆云铮和顾惜枝的金玉良缘。

这一次,沈嘉岁很好奇,陆夫人会怎么唤顾惜枝呢?

她又会用什么办法,逼陆云铮“回心转意”呢?

当然,沈嘉岁此举还有另一重考量。

今日为了破局,她让白芨搜了书信出来,陆云铮也不是个蠢的,待他冷静下来后,只怕还是会对她心生怀疑。

她得借陆夫人的口表现一番,最好能继续迷惑陆云铮,让自己在之后的博弈中占据主动......————京西别院。

陆云铮本不愿再来此处,因为这里是他上一世的丧命之地。

但他名下院落并不多,唯此处一直有人打理,可以直接入住。

陆云铮抱着顾惜枝下了马车,一路直奔厢房,路过正厅时动作稍滞,可很快又紧了脚步。

别院中常年有一老仆,陆云铮疾声吩咐道:“速去请个郎中来!”

那老仆才匆匆转身离去,便听得顾惜枝轻吟一声,幽幽醒转。

“云铮?”

顾惜枝稍显迷茫地唤了声,而后像是受惊般瞪大了眼睛。

“云铮,这是哪儿?

我们......我们......”这别院曾是陆云铮心中的温柔乡,充满了他与顾惜枝的甜蜜回忆,故而此时身处此地,陆云铮心头更软,当即柔声道歉:“惜枝,对不起,让你受委屈了,此处是我名下的别院,可以暂时落脚。”

顾惜枝听闻此言,当即坐直了。

陆云铮原以为,顾惜枝会怨他言而无信。

却没想到,顾惜枝满是担忧地看着他,突然伸手将他向外推去。

“云铮,我在哪儿落脚都无所谓,但你不能在这里,你快回去,回去向将军与夫人告罪。”

“云铮,是我配不上你,我不能阻了你的前程,还害你父子反目。”

“一切都还来得及,你快回去同将军、夫人说清楚,去沈家给岁岁赔罪。”

顾惜枝一边说着,眼泪在眼眶中不停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

“你不用管我......不用管我......”陆云铮听到这里,满腔爱意汹涌,当真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都捧到顾惜枝面前。

他动情地将顾惜枝搂紧了,颤抖着声音说道:“惜枝,我怎能不管你,我不能没有你,这世间万万人,我只要你一个。”

顾惜枝听着这炙热的爱语,眼泪终于落下,她轻喃一声傻子,伸手搂住了陆云铮的腰。

二人紧紧拥在一处,顾惜枝的下巴就搁在陆云铮的肩头。

然而,在陆云铮看不见的地方,顾惜枝眼里的浓情蜜意倏忽散去,溢出了满满的不甘。

不行。

她不能就这般不明不白地被养在外头,她要名分,要明媒正娶!

陆云铮这厢还沉溺在爱意中,一遍遍保证道:“惜枝,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,我会让你成为未来的将军夫人,为你请下诰命,让你过最好的日子......”顾惜枝眸中思绪翻涌,嘴上却一遍遍温柔地回应:“云铮,我相信你,我相信你......”
纪宛说完这些话后,便快步上前紧紧抱住沈嘉岁,眼泪也随之滚了下来。

她的岁岁,何其无辜。

沈嘉岁心中自然有万般委屈,但是比起满门抄斩之恨,这些委屈根本算不了什么。

顾惜枝眼见纪宛如此狠心,又扭头看向沈征胜,泪眼婆娑地叫道:“干爹......”沈征胜缓缓摇了摇头,他比任何人都要痛心疾首。

他不明白,究竟是他将顾惜枝教坏了,还是人性本恶,连他都被顾惜枝耍得团团转!

顾惜枝眼看一向疼爱她的沈征胜也对她置之不理,这一刻彻底乱了阵脚。

她害怕啊......害怕今日之事一旦捅落出去,陆府就不愿让她进门了。

毕竟离了沈家,她不过是一介无足轻重的孤女罢了。

顾惜枝咬了咬唇。

不行!

她努力了这么多年,无论如何,她都要以定国将军之女的身份风风光光嫁进陆家!

思及此,顾惜枝缓缓抬起头来,面上惯有的柔弱竟在这一刻一寸寸褪去。

“干娘。”

顾惜枝望着和沈嘉岁站在一处的纪宛,眼中透出一丝冷色。

“您总说疼我怜我,可您给岁岁选的夫婿是云铮,是人中龙凤,给我挑的,却是您娘家的侄子。”

“这就是您说的一视同仁吗?

岁岁可以嫁大将军的嫡长子,而我却只配嫁给伯府籍籍无名的次子!”

“况且,岁岁如果真的非云铮不可,那她就该对我有所防备,将云铮看严实了!”

“感情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,我与云铮两情相悦,干娘您若果真疼我,如今该想的,是如何让我代了岁岁,光明正大嫁进陆府!”

纪宛听到顾惜枝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,气得一双眼睛都瞪圆了,这一刻才明白自己多年的苦心有多么可笑。

大侄儿是忠勇伯府嫡长子,早已成家,二侄儿虽不能继承爵位,但文采斐然,性格温和,是个极好的孩子。

她千挑万选,才选定了二侄子,惜枝一旦嫁过去,因着她的关系,哥哥嫂嫂必定厚待惜枝,一辈子衣食无忧自不必提。

她为惜枝操碎了心,却原来她心高气傲,根本瞧不上忠勇伯府的嫡次子!

顾惜枝不欲去看纪宛的反应,又转头对沈征胜说道:“干爹,您对惜枝一直都很好,我知晓此事一出,您心中对我定有失望。”

“但是,还请您别忘了,我爹是为了救您才没了性命,我娘也因此离开了我,都是因为您,我这才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。”

“古人有言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何况是天大的救命之恩?”

“所以,将军府如今的富贵与显赫合该有我顾惜枝一份,无论我做什么,你们都没有资格来指责我,因为这一切,是我爹娘用性命替我挣来的!”

显然这些年,顾惜枝心中积攒了不少怨气,终于在今日一股脑都发了出来。

情绪激愤之下,她那秀美的面庞微微扭曲,显出了几分疯狂之色。

沈征胜何曾见过这样的顾惜枝,不免又是惊愕又觉陌生。

就连一旁的陆云铮也面露怔然,半晌不曾反应过来。

毕竟在所有人眼中,顾惜枝一直都是温婉柔弱的模样,说话轻声细语的,对谁都带着十足的善意,美好又纯真。

顾惜枝说完后,心中霎时涌起了一阵快意,不过她很快注意到了陆云铮的异样,不由面色微变。

下一刻她忽而躬身,再次激烈咳嗽了起来,本就清瘦的身躯愈显柔弱无助。

陆云铮当即回过神来,心疼地一把将她扶住了,“惜枝,你怎么样?”

眼看顾惜枝咳得浑身发颤,眼眶通红,沈家都无一人上前来关心,陆云铮心中为顾惜枝感到委屈,当即环顾一圈,冷声开口:“惜枝别怕,就算沈家忘恩负义,你还有我!”

纪宛听得顾惜枝方才那番言论,一颗心当真是凉透了,这会儿正欲开口,沈嘉岁却拍了拍她的手,自己上前一步。

“一千九百六十三。”

沈嘉岁冷声开口。

这时顾惜枝咳嗽稍歇,陆云铮便抬起头来,蹙眉不耐道:“沈嘉岁,你在胡言乱语什么?”

沈嘉岁直视着陆云铮和顾惜枝,缓缓道:“这是顾惜枝的父亲顾副将牺牲的那一仗,埋骨于战场的将士人数。”

陆云铮闻言神色一凛,沈嘉岁已然继续说道:“沈家一直都感念顾副将的恩情,这些年我们也在尽力补偿顾惜枝,称得上挖心掏肝,举全家之力。”

“但是,这不是顾惜枝挟恩图报,反过来捅我们一刀的理由!”

“陆云铮,生在将门,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,保家卫国是将士的天职!

奔赴战场的那一刻,所有将士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即便马革裹尸,亦无悔一遭!”

“当年我爹爹出征,与我们每回都是诀别,虽然不吉利,但早早连遗言都交代了,因为,爹爹他从来不曾将活着回来当做目标,而是一心想着,多守护国土一日,多杀贼人一个!”

“陆云铮,你爹爹陆将军难道不也是如此吗?

若你没有这种觉悟,我劝你趁早放弃武官这一条路,因为你根本不配!”

沈嘉岁直视着陆云铮的眼睛,句句掷地有声。

陆云铮被沈嘉岁凌厉的气势所激,面色几经变换。

这时候,沈嘉岁又看向顾惜枝,见她依旧不服气的模样,语气越发冰冷。

“顾惜枝,知道我爹爹的左臂是怎么没的吗?”

“岁岁!”

这时候,沈征胜忽然出言阻止。

可是沈嘉岁没有回应自家爹爹,而是冷声撕开了当年的真相。

“当年那场战役,落入埋伏的正是你爹顾副将率领的那一队,我爹爹闻讯带兵前去营救,为护你爹一命,左臂被敌军当场砍断。”

“而后大军后撤,敌人乘胜追击,这时顾副将为掩护我爹爹撤退,这才失了性命。”

“我说这些,不是要否认你爹爹的恩情,而是见不得你将恩情作为威胁,心安理得地践踏我沈家一片真心!”


定国将军府。

这厢,沈嘉岁已经将前世记忆当做昨夜的一场梦,原原本本说给了沈征胜夫妇听。

若说哪里还有所隐瞒,便是她嫁进陆府后,因日子煎熬而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,还有京西别院那场惨烈的死搏。

厅中一片寂静,沈征胜夫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。

沈嘉岁生怕爹娘不信,疾言解释道:“爹爹,娘亲,岁岁真的没有胡言乱语,今日能从顾惜枝房中搜出信件就是铁证。”

“许是上天不忍见我沈家满门含冤覆灭,这才托梦女儿,以作警示,你们一定要相信女儿啊!”

“陆云铮的举止和梦中已大有不同,女儿怀疑他也有此奇遇,此人今后不得不防!”

沈嘉岁神色凝重,她知晓此事确实匪夷所思,即便爹娘不信,也须心有防备。

纪宛忽然在此时走上前来,沈嘉岁正欲开口,纪宛却张开双臂,一把将她环住了。

沈嘉岁面上稍显迷茫,这时纪宛却颤声开口:“只要是岁岁说的,娘都愿意信。”

“娘只是在想,在那个梦里,爹娘都走在了前头,留岁岁一个人,留下满门的冤屈无处诉,岁岁一定很害怕吧。”

“娘的岁岁这般要强,若回天无力,又怎肯独活呢?

娘只要想想,便觉心也碎了。”

沈嘉岁闻言先是一愣,随即心如刀绞,眼泪霎时滚下。

她明明已经将自己的委屈还有惨死的结局刻意隐瞒,可疼你爱你的人啊,永远在为你忧虑。

娘不仅选择了相信她,甚至还担心她在“梦里”受了委屈......“娘......”沈嘉岁低低唤了声,忍不住埋首在纪宛的肩头哭出了声。

纪宛眼眶发红,一下又一下给沈嘉岁顺着背。

沈征胜也在这时走上前来,他揉了揉沈嘉岁的脑袋,言语上沉默但动作却很轻柔。

虽然此事玄妙难言,但他深知女儿的性子,绝不会说莫须有之事。

难道真是上天警示,他沈家终有一日要落个满门抄斩、死无全尸的下场?

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啊......思及此,沈征胜面色越发凝肃。

正如女儿方才所言,区区陆云铮还没本事设下这惊天之局,既然如今已心有防范,自当主动出击,揪出那幕后之人!

......白芨出陆府的时候留了个心眼,在府外生等了好一会儿。

直到瞧见陆云铮抱着顾惜枝灰溜溜地又出来了,白芨这才眉眼一弯,赶回将军府复命。

结果进了永安院,正巧瞧见沈嘉岁不住落泪,永安侯夫妇温言安慰之景。

白芨心里头一咯噔,忧心忡忡禀报了一声,赶紧将自己在陆府的所见所闻悉数说了。

纪宛听得连连冷哼,当知晓陆云铮并未得逞时,面上终于有了快意之色。

这时沈征胜却忽然说道:“夫人,准备一下,想来老陆不久便要登门了。”

纪宛闻言柳眉倒竖,“他陆永渚还有脸登门?

要说我,一扫帚打出去都是客气的!”

忠勇伯当年也是因了军功才封的爵位,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,纪宛是忠勇伯呵护着长大的,性情格外泼辣些。

不过她也就是过过嘴瘾,陆云铮既然被赶出了陆府,足见陆永渚的态度了。

且岁岁方才所言,陆永渚是个短命的,没两年活头了,只怕这里头有诸多隐情,或许夫君还有其他考量。

沈征胜知晓自家夫人就是嘴上不饶人,实则有勇有谋。

他们夫妻恩爱二十年,他深谙其中的相处之道,当即便点了头,带着股狠劲说道:“一会儿,为夫自当给他点颜色瞧瞧!”

这话说到了纪宛的心坎上,她立刻舒缓了面色,满意地点了头。

沈嘉岁看到这一幕,不由破涕为笑。

就在这时,外头有人来报,陆将军携陆夫人登门了。

纪宛闻言冷笑一声:“来的真快,先晾他们一会儿!”

————陆夫人被请进内院的时候,已经和陆将军在会客厅干坐了一刻钟。

没有茶水,也没有下人伺候。

陆将军自认有亏,岿然不动,陆夫人心里却很是不满。

这会儿终于见到纪宛,陆夫人心里憋着一股气,却又不得不赔笑致歉。

纪宛冷冰冰的,并不接茬。

陆夫人笑着笑着,脸也僵了,心中暗啐: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,难怪沈嘉岁一样不讨喜。

这般说来,铮儿之所以移情,难道沈嘉岁就没有半点错吗?

分明她也无能,连铮儿的心都拢不住!

心里这般想着,陆夫人可不敢在此刻表现出来,她微微吐出一口气,又赔笑着说道:“姐姐,你也知道的,我最喜欢岁丫头了,是铮儿那孩子没福气,没眼光,老爷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。”

“让我见见岁丫头,当面替铮儿赔个不是,如此我心里头才踏实些。”

其实,陆夫人有自己的考量。

夫君这次当真是被铮儿气狠了,若此事迟迟不解,只怕铮儿在夫君心中会越发没有地位。

沈嘉岁与铮儿早有婚约在身,这些年想来也是有感情的。

且铮儿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公子,玉树临风,器宇轩昂,沈嘉岁一个小姑娘,哪能不动心?

只要今日探得沈嘉岁对铮儿还未死心,还愿嫁,她便去劝劝铮儿,哪怕是以死相逼,也要让铮儿将沈嘉岁娶回家!

至于那个顾惜枝,无论纳了做妾还是养在外头,都无伤大雅。

沈征胜夫妇或许会加以阻拦,但到底女大不由娘,所以这症结啊,还得落在沈嘉岁身上!

想到此处,陆夫人愈发殷勤了起来,连连说了许多好话,瞧那架势,今日要是不见到沈嘉岁,她就得愧疚死。

纪宛无动于衷,甚至暗暗翻了个白眼。

谁知这时,内室里的沈嘉岁忽然主动掀帘走了出来。

纪宛见状立刻起身迎上去,也不避着陆夫人,直言道:“岁岁,你不必顾及什么两家情分,咱不想见就不见!”

陆夫人没想到纪宛如此不留情面,恨得暗暗咬牙,却还是迫不及待走了过去。

当她一眼瞧见沈嘉岁通红的眼眶时,瞬间两眼放光。

这模样一看就哭过!

距铮儿提出退婚也过去一两个时辰了,还哭成这般,这沈嘉岁对铮儿哪里只是余情未了,分明是情根深种,不能自拔呀!

好好好,事情总算有转机了!

待到将来她做了沈嘉岁的婆母,沈嘉岁就得在她手底下过日子,看纪宛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!

陆夫人这般想着,急忙去拉沈嘉岁的手,开口便道:“岁丫头,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

白芨面色惨白,只觉手中的匣子重逾千斤。

方才小姐吩咐她的时候,她还摸不着头脑,可当她看到匣中之物时,顿感五雷轰顶!

她一路紧赶慢赶,不敢出任何纰漏,此时对上自家小姐的眼睛,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。

她是为小姐感到委屈和不值啊......沈嘉岁知晓白芨是全心全意对她的,这会儿见白芨落了泪,又是心酸又是好笑,赶紧冲她点了点头。

白芨是个知轻重的,立刻抬袖抹了把眼泪,重重点了头。

她要帮小姐把这场戏演好!

此时院中,沈征胜夫妇还在不断宽慰顾惜枝,白芨忽然匆匆忙忙捧着匣子闯了进来,惊惶叫道:“小姐!”

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沈嘉岁见状急忙问道:“白芨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白芨疾言应道:“方才奴婢听从小姐的吩咐,去秋实院接二小姐,可能是与白霜走了两条道,奴婢到秋实院时,二小姐已经被白霜接走了。”

沈嘉岁闻言摆了摆手,“无碍,你过来吧。”

白芨却摇了摇头,面色发白,“小姐,奴婢还没说完。”

“奴婢本欲离开,忽然瞧见一丫鬟在屋中鬼鬼祟祟,心觉不对,便上前查看。”

“没想到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,被奴婢高声一喝,竟掩面而逃,带翻了梳妆台上的东西,撒了一地。”

顾惜枝方才正说到兴处,干爹干娘对她从来纵容,在她一番动之以情、晓之以理的哀求下,本来已经有些犹豫了。

这会儿白芨忽然出现,竟坏了她的计划,若等干爹干娘再硬下心肠,只怕她很难嫁给云铮了。

思及此,顾惜枝满心不耐,急忙假意晃了晃,终于将沈征胜与纪宛的注意力拉了回来。

“惜枝,你怎么样?”

纪宛急切地问。

顾惜枝柔弱地摇了摇头,睫上还有泪珠将落未落。

纪宛担心顾惜枝撑不了多久,心道,还是得先将陆云铮之事解决了才是。

于是她扭头对白芨说道:“那毛贼只要还在府中,便没有抓不到的道理,便是丢了些财物也是小事,容后再说。”

顾惜枝见纪宛回了神,心中正觉满意,可白芨却不识趣,不依不饶地说道:“夫人,奴婢生怕二小姐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,也来不及去追那丫鬟,便俯身给二小姐收拾了起来,谁知竟瞧见了一些东西!”

咳咳咳——顾惜枝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。

纪宛登时蹙起眉头,抬手给顾惜枝顺背的同时,暗恼白芨今日不知轻重,没有分寸。

要知道,白芨这丫鬟可是她当初亲自给岁岁挑的,看中的就是她的机灵。

“好了白芨,你先下去吧。”

纪宛不满地挥了挥手。

顾惜枝见状立刻抓紧机会,抬头带着悲意说道:“干爹干娘,你们瞧,惜枝这副身子骨,只怕不是长久之相。”

“这些年承蒙干爹干娘疼爱,惜枝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,也终于明白,当年阿爹为何会奋不顾身保护干爹了。”

“真心换真心,阿爹是心甘情愿的,正如今日的惜枝,也心甘情愿嫁去陆府,报答干爹干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。”

“干爹干娘,求你们成全了惜枝吧。”

顾惜枝说着,忽然挣开纪宛的搀扶,整个人后退一步,朝沈征胜夫妇郑重行了个大礼。

白芨见状立刻就要开口,沈嘉岁却及时冲她摇了摇头。

不急。

现在爹娘对顾惜枝怜惜越多,亏欠越多,一会儿才会明白,他们一家究竟是如何被顾惜枝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!

顾惜枝太会演戏了,且顾副将当年的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。

若不能给予顾惜枝致命一击,爹娘定会在她花言巧语之下再度心软。

果然,望着顾惜枝久久不愿起身的坚决模样,沈征胜夫妇俩到底还是动摇了。

顾惜枝将一颗真心都掏了出来,如此决绝,他们再不答应,仿佛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
这时候,沉默许久的陆云铮三两步走上前来,走到顾惜枝身旁,掀起下袍冲着沈征胜夫妇单膝跪下。

下一刻,便听他恳切开口:“伯父,伯母,只要你们肯将惜枝嫁给我,我愿意在此立誓,我陆云铮此生只惜枝一人,绝不纳妾,绝不负她!”

顾惜枝听到这话,整个人微微一颤,扭头去看陆云铮的时候,眼眶通红,显然也情动无比。

陆云铮心有所感,抬头与顾惜枝对视,二人情意绵绵,好一对两情相悦的知心人。

沈嘉岁看到这一幕,几乎要笑出声来。

但她不是笑旁人,而是笑自己。

她不怀疑陆云铮对顾惜枝的真心,因为上辈子成婚后,陆云铮确实为了顾惜枝守身如玉。

新婚夜,他烂醉如泥,不省人事,他们并不曾圆房。

这之后,陆云铮又百般推辞,借口千奇百怪,总之对她避之不及。

她是个骄傲的,猜想陆云铮该是有了二心,于是当即提出了和离。

可这时候陆云铮又百般温柔小意地哄着她,待她下定决心准备大闹一场,彻底撕破脸时,北方战事骤起,陆云铮又随父出征了。

她是将门出来的姑娘,知晓战事大过天,也不愿在这种时候与陆云铮多加纠缠,只说,待他凯旋之日,便是和离之时。

谁知她左等右等,等来了沈家通敌叛国,满门抄斩之劫......思绪走到这里,沈嘉岁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。

沈征胜夫妇很是为难。

陆云铮本是岁岁的夫婿,若当真让他娶了惜枝,岁岁定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。

那是他们的掌上明珠,是他们夫妇的心头肉,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!

可是顾惜枝前有救命之恩,后有这些年的情分......这时候,沈嘉岁主动走上前去,她眼眶发红,低低说道:“爹娘,你们不必顾及我,既然惜枝愿嫁,陆云铮又一片痴心,便遂了惜枝的愿吧。”

“女儿从不在乎外头的闲言碎语,再者,娘方才可是说了,要养女儿一辈子的!”

说到这里,沈嘉岁硬是弯了弯嘴角,笑容里却满含凄切。

这般故作轻松的模样,让沈征胜夫妇俩瞧着心都碎了。

另一边,顾惜枝与陆云铮对视一眼,二人眼中光芒大放,知晓终于要事成了!

谁知就在这时,沉默良久的白芨忽然高呼出声:“不可以!

凭什么要让小姐受委屈!”

“老爷、夫人,你们都被二小姐骗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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