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士挥舞起手中拂尘,柳绛绡的笑声瞬间变成惨叫,没几息就变成了一只灰色的老鼠,再没了生息。
道士对陆昭烬微微躬身道:“是我师弟道行不够,看不出这鼠妖的真身,害了你发妻。我会助你重聚桃树精的魂魄,分文不取。”
陆昭烬恨柳绛绡,也恨那个杀了我的道士,但更恨的,是他自己。
他竟然为了一只老鼠,负了真心爱自己的人。
他去衙门写了断亲书,把公婆赶了出去。
公婆自知犯了大错,不敢回去面对陆昭烬的怒火,尤其知道他只剩三年寿命后,恨不得自己替他去死。
两位老人到亲戚家借住,可没了桃木屋护着,没多久,就双双病死。
陆昭烬听说后,心中毫无波澜:“他们早就该死了,是因为阿灼,才多活了十年,够了。”
陆昭烬简单埋葬了公婆,整天待在家里,守着焦黑的树桩,每天看无数遍,等着树桩发生变化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眼看三年时间即将过去,陆昭烬已经油尽灯枯。
院子里的树桩依旧毫无动静,秋千绳结上的桃花络随岁月褪色。
忽然他听见院墙外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:“陶灼,今天的蜜桃卖完了吗?”
陆昭烬撑着年迈的身体,摇晃着爬起来,拄着拐棍往外走去。
推开门就看到前面的路上,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正对着一个身着粉裙的娇俏女子微笑。
陆昭烬浑浊的双眼渐渐亮起,声音嘶哑如同久不运转的车轮:“阿灼。”
我转头看去,笑问:“老伯,你认识我?要买蜜桃吗?今天刚摘的,又大又甜!”
我看这人有些眼熟,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,可能是曾经买过蜜桃的顾客吧。
陆昭烬感受着怀里的桃木簪隐隐发热,似在呼唤眼前的人。
他老泪纵横,一边笑一边哭,状若疯魔:“成功了,终于成功了,我终归是救了你。死前能再见你一面,老天待我不薄。”
我听不明白他的话,但总觉得眼前这人很悲伤,可能是认错了人。
旁边的白公子说:“老伯,外面风大,赶紧进屋吧。陶灼,剩下的蜜桃我全买了,你也赶紧回去吧,这天可能要下雨。”
“好!”
白公子可真是个好人,前几天我卖蜜桃时被地痞纠缠,多亏他出手相救,还天天来买我的蜜桃。
陆昭烬目送我们离开后,扶着胸口的桃木簪,轻声说:“她不记得也好,那些不开心的事,没必要记住。”
三个月后,我和茶商白砚书成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镇。
茶商白家公子娶了一个卖桃女,十里红妆,让人艳羡。
最让人称赞的,是白砚书对外宣称绝不纳妾,请各位亲朋监督。
为了让我信他,他还写了承诺文书,若违背誓言,家中钱财分文不留,全部归我。
我看着他手腕上的桃花胎记,眼中满是爱意。
若真负我,那我便把他精气吸了,命定之人的精气可助我成仙。
成亲那天,陆昭烬拄着拐,站在路边,花轿路过时,他唤了一声:“阿灼。”
我听见了,是那个老伯的声音,但婚礼结束之前,我不能掀盖头。
可能他又在通过我,思念那个和我相似的人。
伤情的人何其多,我能和白砚书终成眷属,实在难得。
我只想快点见到他,那个手腕上有桃花胎记的男子。
助我修炼成精的道长说,他才是我命定的伴侣。
若真心被负,吃了他便是,不会受到天罚。
陆昭烬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,他已满头白发,呼吸迟缓。
他走到焦黑的树桩前坐下,惊喜地发现树桩上生出了一粒新芽,喜悦从胸腔喷薄而出,可转眼,新芽又枯萎成灰。
陆昭烬颓然地坐在地上,眼里的光完全消失,两行浊泪流下:“阿灼,阿灼……你回来看我了……你是不是,还记得我?”
曾经的记忆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。
桃树枝上的秋千,七岁的他被我推得高高的,笑声传入天际。
秋千上红绳编织的桃花络鲜艳夺目。
七岁的陆昭烬对我说:“我家穷,除了桃花没什么好看的,你别嫌弃。”
化作女童的我说:“我最爱看桃花,一起赏花后,我们就是好朋友。”
新婚之夜时,陆昭烬说过,此生只娶我一人,所有违背,不得好死。
当年发的誓即将应验,他陆昭烬,就要死在发妻嫁给他人这一天。
陆昭烬被人发现时,已经生机全无,怀里还抱着焦黑的桃木。
我刚刚和白砚书完成了夫妻交拜,忽然心有所感,朝门外望去。
我的魂魄在此刻终于聚齐,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。
盖头下,两行眼泪打湿了我的脸颊。
秋千架上红绳烬,灼灼桃夭映血枝。
剖心雕得桃木簪,原是傀儡断肠诗。
今跪枯桩求春色,满手焦灰尽旧誓。
六十年寿元换我回来。
陆昭烬,我俩,两不相欠了。
这一世,我要和爱我敬我的命定之人,幸福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