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店。
铺面锁着，铜铃铛摘了，留下螺孔像一只瞎掉的眼窟。
她透过玻璃橱窗望见自己扭曲的影子，恍惚以为是他遗在案头未拭净的墨渍。
十月某日，街管委会来拆牌匾。
工人撬下‘漱玉阁’三字时，榉木屑扑簌簌地散，像他修书时抖落的纸屑。
陈霁蹲捡一粒，回家夹在《漱玉词》扉页——那本书终究被她从长椅拾回，但防潮香料封着，她宁肯视为一樽遗体防腐剂。
冬初，新租户改作咖啡馆。
她第一次迈进时，闻见当归药味混着拿铁蒸汽，呛出泪。
店员说前任店主留了箱档案在阁楼，她颤着攀梯，在积尘里辨出他的病历：第三期肺癌，确诊日期正是第七个周三的红茶杯沿诞生日。
某个黄昏，她终于启开《漱玉词》。
防潮料是朵风干的17世纪玫瑰——与银簪琥珀同款。
夹页有铅笔迹：“薄烟需收于无雨的釉罐”。
她笑了，原来他早知道她敲打橱窗的SOS。
如今咖啡馆播放他常听的民国戏曲录音。
陈霁坐惯了他推移15公分的台灯旧位，锁骨上方光晕依旧避着所有爱的投射区。
只是雨天再临，地板诡谲青苔吞了她的影子，像吞一具未溶化的胭脂。
第二年梅雨季来得凶猛，陈霁的衣橱开始生出茸茸霉斑，像他病历纸上那些扩散的墨迹。
咖啡馆换了新唱片，民国曲调里掺了电子合成音，她恍惚觉得是透明鱼群在啃噬磷光的词句。
六月某个周三夜里暴雨截断电路，她在漆黑中摸向阁楼档案箱。
手电筒光圈抖着，照见一册未拆封的《桃花扇》批注本——封面恰是第七个周三那只红茶杯印的胭脂痕。
翻开扉页，铅笔字如蚁群：“薄烟不散，当凝为釉。
但罐需裂，方见永存。”
她突然懂了那只银簪的链为何要缠发丝。
凌晨三点，撬开琥珀，17世纪玫瑰碎成齑粉，内蕊藏一枚显微胶片。
老照相馆读出画面：他戴口罩坐化疗室，玻璃反光映出《漱玉词》摊在膝头，页角被她当年指甲压出半弧皱痕。
陈霁开始往南方寄信，地址是他病历上的疗养院。
每封信仅写天气：“今日苔又诡谲”、“铁皮台灯被新主漆成粉绿”、“当归味在拿铁里溺死了”。
第八封退回，附护士字条：“收件人冬至前已归古籍”。
